李宴闹这一出,霎时轰动京城。
内宅里的消息,却传的没有那般快。
当晚,李宴在家中喝着阿朱为她温热的小酒,酒喝了两盅,想起今日这事,还是觉得乐得慌。
北椋换了轻衣便装,就坐在她对面,为她煮酒添盏。
“今日这事,嘉道王府当如何定论,会不会滋生仇恨,蓄意报复的厉害。”
李宴摆手。
“你还真是高看了那嘉道老王爷,明熙县主为何如此跋扈,不外乎她是这老王爷四十岁才生下的爱女,她家长姐如今在宫中为妃,圣眷正浓,要说这王爷有什么本事,也就那么回事。”
北椋静听她说话。
李宴持着手中的杯盏,左右转了转,眸光微凉。
“崔廷衍那密卷上,第二位的名字,可不是那老王爷,而是他家大公子,今日的事便是闹的再大,也动不了根本,你且看着吧,便是崔廷衍都不敢急着去办的事,如何能有什么声响。我不过是捅开一个口子,少不得这些蝇营狗苟的京官怎样缝补,我此番,也不过是借着这番轰动,要做两件事。”
一件,是在京中闯出个威名。
二件。
北椋问:“哪两件事?”
李宴轻笑:“这紧重要的一件啊,便是站好队。魏国公家的小世子如此聪慧,想来,不会不明白我是个什么意思。”
北椋顿悟。
“原来主是想借此事,向崔廷衍示好。”
话说出来,她却有停顿。
李宴瞧出她面上似是有些疑虑,问:“有什么顾虑?”
“主儿当真知道那崔小世子是什么品性吗,几番打交道下来,属下不觉他如传闻所说,高风亮节,为士大夫君子一族,他手中还握有百位官员的名姓,尚如此年幼,日后的作为一切不定,主这一招,是不是兵行险路,他未必值得托付。”
李宴又被她说笑了。
不想她,竟然心细如此。
她接过那烫热的酒壶,给自己添盏。
“百般谨慎,反而做不了事,现下不一样了,那百位官员的名姓,不是在我手上?”
北椋仍是静静看着她。
李宴持盏品酒,觉出一番趣味。
“我就赌,这崔廷衍,他父是世袭的魏国公,他们崔家,几代皇恩功勋,而他本人,却不为官身所动,至此不入朝廷效命,到现在,还只是个挂名无职的闲散人一个。”
北椋却叹了声气。
“唉,主儿,你不明白,这都是这帮自诩清流的士大夫子弟推说出来的手段罢了,我家少主便是如此,昔年江浙州牧,三请我家少主出山,他都闭门不见,为的不过是这一点骗取天下人称叹的赏名,君子多节气,怎能与功名利禄同流合污,我看这小世子,也不过如此。”
李宴大笑出声,乐死了。
“哎,你家主儿我就不一样,倘若真有人许我黄金万万两,别说同流合污,我为他鞍前马后,那也是要得的。”
她这是说笑。
北椋嘴角也含上了笑意。
不知怎的,才短短几十日的相处,她便是确信,她家这位主儿,绝不是如她口中所言,是为钱财能拨动的俗人一个。
她打心眼里信她。
就为,她文能为民立命,武能马上安邦。
“主儿,你自谦了。”
李宴觉着自己似乎收了个迷妹,她说什么,北椋这个见多识广的小剑客,望她的眼神里,总能跑星星。
几盅热酒吃下肚,李宴一身清爽:“走,去看看我那个操劳了一日的大哥哥,你再去为他把把脉。”
到了陶花轩,李宴从院里进去,几次来不觉,现下到了晚间,越发觉得这院子破败,园中花草石壁,许久不见修缮,便是那廊上的灯笼,也不见得挂上几盏。
院中服侍的丫鬟女使本就少,晚间更是冷冷清清的。
李宴从廊上过去,走到正门口。
耳力好,门帘是虚挂着的,她却能听见屋里头说话的声音。
李淑半坐在那小凳上,很是生气,不满她小娘说的这些话。
而方氏,捏着帕子,上气不接下气,身体素来不好,这样一怄气,说两句话也全靠秦妈妈搀着她。
“淑儿,你哥哥吃的那些苦头,你是不是还没看见,平日里,我是怎么对你们兄妹俩说的,凡事不要出头,不要乱出头,你哥哥那样的性子,便是为个路上乞讨的流民,他也要说个情,得罪了上司不说,不然以他那样的本事,何至于一贬再贬,得罪了县主家的侍从,现在更是连官都没得做。
你学什么不好,偏要学他,你是女儿家,如何能跟你哥哥比,他再不济,还有主君为他思虑,孩子,你不一样,你不是大娘子养在身边的孩子,是我这个小娘房中的庶出姑娘啊,小娘在这院中受过的罪,你是真真没看见吗?”
“小娘。”
李淑嗓子里含着哭音。
“我也不想的,我怎么会不知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大哥哥他那样莽撞,做事情从来不想后果,我也不想学他,可今天不一样,你是不知道,那帮子自以为是的名门贵女,她们是怎样在背后说大姐姐的,今朝第一次赴这样的宴会,我总不能真叫那些京中的官眷瞧轻了我们李家,人可以自贱,但不能真叫人瞧不起啊。”
“你也知道你是头一回赴这样的宴会,那可是伯爵府!你不与那些相好的贵族公女为善便罢了,你还要得罪人家,你哪里来的这样底气。
你四妹妹有成小娘宠着,便是大娘子也拿她没办法,她落个尖酸刻薄的名声,有什么打紧,淑儿,小娘我不比她们,没得这些本事,你要是自己不争,日后的婚事可如何是好。
今天你出这样的风头,名声便是坏的没有影,大娘子回来时,她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知道小娘我有多急多气恨,我教你一百遍的东西,你怎么就是学不会。
我现下身体不好,日日都要服药,才刚经历了你大哥哥的风波,心都没定下来,日后我真要去了,你们兄妹俩,我如何放心的下,你是不是真的想气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