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画瞧着是还不错,有些画瞧着却没影。”
李宴走到李朝身侧,立在案边。
“你爱作画,这是好事,只是自己深根,终究不得其道,午时,是阿姐说话重了些,拿你与我作比,确实委屈了你,你没受名师启蒙,画能画到这个境界,其实也是不差的。”
“朝儿,为了给你赔礼,过些时日,阿姐亲自去请画法精湛的先生专门为你启蒙好不好,男儿家的,就当真这般软弱啊,说你一句也说不得,你画技差,别人说你,你好生学才是,这般斤斤计较,是为何?”
李朝已经抬起了头。
倔强的脸蛋上气性渐渐下了,已经不气了。
阿姐来向他道歉,他便一点也不气了。
“才没有,寻常人说得,阿姐你说不得,阿姐下次再说我,我还是要生气的。”
“豁。”
怪道那李醉山不敢重语说他,这也太柔了些,乖得令人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
她还微怔着,李朝已经收拾好了脾气,又变成了那个乖软的小糖豆,面上高高兴兴的。
“阿姐,我饿了,你带来的盒子里装了什么,我闻见了香气,像是醉香楼的糕点,可以吃吗。”
李宴真是被他说笑。
“专门给你带的,去吃吧。”
关于怎么给府中的哥儿姐儿授课,这是门大学问,李宴一天总要腾出点时间来想这个事,事情还未解决,那厢李醉山就派了人来说。
从明天起,西厢的书屋里再塞几个人。
一个是唐氏的小儿子宋新功,还有她女儿宋芽亲,另个便是宋氏的女儿史陵槐。
如此,书屋是装的满满当当的,寻觅新师的事只能往后再拖了拖。
几日后,到了李屈养好身子,首遭出任差事的日子。
李屈到李醉山跟前道了别,方姨娘和李淑送他出正门。
这差事,虽是在京郊边上,可每七日才能换得一次休沐,再见就是七日后,方姨娘在家里和儿子待久了,既盼着他有个新差事,又担心他身子没大养好,此番再出去,只求着别再出祸事。
方姨娘是爱掉眼泪的性子。
李淑一旁安抚着自家小娘,李屈临要走,摸了摸李淑的脑袋。
“兄长这就走了,在家照顾好小娘,我的月例银子比之前可是要多上三倍,一半送到家里库中,一半我都交给你,往后别再挑灯刺绣了,仔细熬坏了这眼睛。”
李淑大幅度点头:“哥哥安心去吧。”
李屈现下没了牵挂,又和她道。
“若有什么解决不好的事,就去找大姑娘,你长姐会为你做主。”
李淑仍点头:“我都晓得的,我都晓得。”
李唯二牵了马来,李屈将要上马,看见门里走出来一双人。
李淑面上转喜,先唤了出来:“大姐姐。”
李宴和北椋一道从门里出来,北椋从小厮手上接马,李宴站在门边同方姨娘说话。
“不过去个七日,到了休沐日子便回来了,哭什么,又不是去了大营几个月不归,就在京郊,有什么紧急的事,叫唯二快马回来报个信便是,好了,淑妹,领着你小娘回去吧,别一大早的,就在门口伤怀,徒增情绪。”
李淑极是听话:“这就进去。”
“小娘,我们进去吧。”
马匹被北椋牵了来,李宴翻身上马,持着缰绳,和地上的李屈道话。
“兄长,头回出差,为表郑重,我亲送你出府,往外多送你二里地,上马吧,驾。”
李宴将李屈送出了余安巷,送至了远超二里地外的西城。
再送,就要出城门了。
在大仙酒楼坊下停住马。
晨时露重,远处城门放了行,只有些过往的零散商人进城,街上冷冷清清,天也是刚亮。
李宴缓了马,和李屈道话。
“兄长,便就送到此处,后头的路,你自要自己走。”
也不知为何,李屈仿似就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
从前出行,从未见得有谁能这般郑重礼待于他,送他二里有余,快送到城门脚下。
心里有些感念,却不知如何表达。
李宴静静看着他,被晨风吹了一记面,而后道话。
“京都不甚安稳,我和嘉道王府闹开,朝廷至今无有审讯,可见此事上面自是有人在压,这些道理你怕是还不明白,一番平静之后,所遇之事,便如同这春潮的雨一般,即会连绵不休,此番我送你去河坝不过是个才九品的武散官,你可有什么怨言?”
李屈知道自己的差事是去修河坝,毫无怨言。
“大妹妹是觉着这差事不甚光彩,听起来没面,还是觉着此差事过于繁重,担心我吃不消。”
“你如何看。”
“我既得差事,已是感怀万分,便是累些苦些又何妨,我向大妹妹保证,我在一日,这差事定就好生干上一日,绝不偷奸寻利,大妹妹千万信得过我。”
“好,我信你。”
李屈难得露了些笑,笑得诚恳,在马上和李宴抱手作揖。
“大妹妹,你回去吧,我这厢去了。”
李宴轻轻颔首,同他道。
“兄长也要信我,我从不做无谓的安排,此番你在坝上勤勉去干,日头久了,赏识你的贵人定会慧眼识珠,往后的路,你自己有些把握。”
这句话如同前面那句,叫他有些心上的深重之意,他收了笑,眸色也变得坚定起来。
“此去,兄长一定不辜负大妹妹的期望。”
李屈和他的贴身小厮驶马过了西城门,道上有些飞扬的灰尘,李宴收回视线,绕马徐徐往回走。
抬头瞧了眼身侧的酒楼。
大仙酒楼,修得甚是恢弘。
“主儿,京中有那么多像样的差事,何苦给大公子寻个这样又脏又累的活,京郊坝上,正逢雨季,每月可是要死不少人。”
李宴的视线从酒楼之上飘过,回过脸来看北椋。
“河坝基建一行,非行家不能体会,这你也懂些?”
北椋垂首,陷入了思忖中,不再答话。
李宴想她必然是懂些,只这样偏门的东西她都涉及,可见她早前跟着的那位家主,必是位出挑的人。
“我们李家行伍出身,李屈只在大营待过,心性淳厚,见的世面却少,此番吃些苦,往后他再行事,主张便会多些,我看他啊,还有得磨炼。”
北椋敬佩:“主儿的一番良苦用心,望这大公子能体会。”
两人从坊下骑马过去。
晨时进城的车马也在道上缓行。
来京赴任的宣家,车马一辆接过一辆,正往城中去。
宣家的车马里,宣三小姐掀开了窗帘,对这闻名遐迩的京都有些好奇。
才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便看见路边两侧有两匹白马缓过。
马上,是位极其明艳俊美的小娘子,她一席墨色长衫,姿态挺拔,单手绕着马上缰绳,神色矜眷。
立时有些停住呼吸。
这就是京都吗。
京都,会有这样的女儿郎,从前画上诗中所说的华丽辞赋,皆不过如此。
车中嬷嬷按住了自家娘子往外掀开的车帘,她们宣家一向规矩森严。
“姑娘,莫要随意掀了帘子露脸,将将入京,以后有的是机会看这都城,莫要太心急。”
宣芙毓垂首,谨听车里嬷嬷的话。
心里却有了些隐隐的期待。
京都。
天下最热闹的都城。
连路上随意遇见的女子都这般飘逸俊美。
那这京都里的贵人,又该是何等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