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影往她跟前走了两步,将那包药在她跟前晃了晃:“你真要吃这个?”
婵娟缩了缩,还是硬着头皮道:“当然!我就是怀阿猫阿狗的孩子,也不想要怀你的孩子!”
绝影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冷。
婵娟吓死了,动都不敢动一下,她感觉自己可能随时有生命危险。
然而绝影却只是扬手将那包药扔给了她,冷冷道:“不用费那事,我根本什么都没对你做。你想要怀我的孩子,是痴心妄想。”
婵娟呆呆站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什么都没对她做吗,不,不可能吧。
她不敢相信:“那晚你明明”
绝影面无表情地说:“不过耍你而已。你以为骗了我,就不用付出代价?放心,我对你,没那兴趣。”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婵娟愣愣站了会儿,还有点像是在做梦。
然而看绝影那冷淡不屑的样子,又根本不像是在撒谎。
所以,他是真的什么都没对她做,她也压根不会怀孕?
婵娟连日来忐忑的心,顿时,一瞬间如释重负,简直无比轻松。
然而意识到自己被这混蛋耍了一路。
婵娟心里顿时又被暴怒充满,一个男人,这样耍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下作不下作!
简直无耻,混蛋!
她心里窝火得不行,回到秋水宫就拉着秦落羽一通骂绝影。
于是秦落羽终于知道,婵娟到底是用什么法儿拖住的绝影,绝影又是如何让她求仁得仁的。
一时之间,秦落羽的心情可谓复杂至极。
这丫头,竟然,竟然为了她,不惜牺牲自己的色相,在自己洗澡的时候,借口找绝影有事缠住了绝影,这才给她挣来了逃跑的先机。
然后婵娟这丫头扯着绝影不放,又是哭又是闹,嚷着要绝影负责,如此又为秦落羽争取了第二波逃跑的时间。
最后等到绝影完全冷静下来,发现秦落羽不见了时。
婵娟又骗绝影说,公主先前说过宁可往南去洛城,也绝不回不夜都。
她信誓旦旦地说,公主肯定是去洛城了,他们往南走,绝对能找到公主。
她和秦落羽向来形影不离,是以绝影完全没怀疑她的话,也完全没想到婵娟会和秦落羽串通好了来骗他。
于是他们为了找秦落羽,开始一路往洛城而行。
婵娟一路又是装病又是说自己不舒服,总之就是拖拖拉拉磨磨蹭蹭,耽误了不少时间。
直到,直到不夜都形势大定,直到绝影接到陵君行的信,知道秦落羽人在不夜都。
绝影脸色铁青着就冲进了婵娟的房里。
这一次婵娟是真的在洗澡。
一件衣服都没穿,人都还在浴桶里。
婵娟吓得脸色大变,缩在水里哆嗦着问他进来干嘛。
结果绝影直接将门反锁,面无表情地将婵娟从水里拎了出来,直接摔到了床上:“不是要我负责,我现在就负责到底。”
婵娟吓傻了,拼命挣扎,可哪里挣得过绝影。
于是乎她只能拼命骂人,骂了绝影不知道多少声混蛋。
到后来,她泣不成声,话越骂越难听。
绝影终于被激怒了,抬手就劈晕了她。
醒来后,婵娟发现绝影就坐在床边,而她身上还是什么都没穿!
她本来还心存一丝幻想,觉得可能绝影没对她做什么。
岂料绝影冷静地看着她:“说吧,想要我怎么负责?”
婵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你真的对我”
绝影挑眉:“不然呢?我可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
婵娟呆了,“哇”一声就哭了出来,将房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到了绝影身上。
这一路她都没给过绝影好脸色,一路都是哭着回来的。
她流了多少眼泪啊。
谁知道,绝影这家伙完完全全就是在耍她。
简直可恶至极!
“公主,你说绝影这人他有多坏,到现在才肯告诉我,他啥都没对我做过!”
婵娟气愤地说,“像他这种人,以后怎么可能会有女子愿意嫁给他,太坏了!”
秦落羽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婵娟这个憨丫头哦。
绝影对她做没做过什么,她都分辨不出。
不过绝影也是挺能沉得住气的,到现在才告诉婵娟真相。
秦落羽认真道:“婵娟,你觉不觉得,绝影其实还挺不错的,你愿不愿意考虑下”
婵娟早晚也是要嫁人的,要是嫁给绝影,嗯,也算得上知根知底,真的挺好的。
婵娟一脸惊恐:“公主你说什么啊,我这辈子就是不嫁人,都不可能考虑他!”
何况对方都那么不屑的说,对她没那兴趣。
她才不可能考虑绝影,这辈子都不可能考虑绝影!
或许是秦落羽答应陵君行,要在明年努力诞下皇嗣。
陵君行心情大好,又同意秦落羽出宫了。
隐医堂内而今和以往没什么差别,薛玉衡不看诊的时候,便在后院药房中整理葛神医的医典。
他现在薛府都不回了,常居隐医堂,忙得几乎是废寝忘食。
秦落羽劝他,“急也不急在一时。”
他头也不抬地在医书上做着备注:“我已经浪费了几个月时间。”
秦落羽没辙,也就只能由了他。
不过看他这么勤勉,心里倒也很欣慰。
唯一让她有些担忧的,只有詹少刚了。
他没有回骁骑营,哪怕陵君行主动提出要他回去,他也婉拒了。
秦落羽起初不解,问他为何不愿回骁骑营,“翟暮希望你回去,你自己不是也一直想回去吗?”
詹少刚不答。
直到那日,她见到了胥明俊。
胥明俊现在又做回了胥家公子,终于又肯读书考取功名了,裴宋又成了他的人生偶像。
他说起詹少刚时,很有些唏嘘:“我怀疑我表哥受了刺激,脑子出问题了。”
詹少刚如今已然是禁卫军统领。
然而却有了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怪癖:有事没事喜欢往不夜都暗河钻。
这么冷的天,不值防的时候,能在暗河里泡一天。
出来的时候人都冻得跟什么似的,“这几天都冻生病了,才肯消停点。”
胥明俊严重怀疑詹少刚是当初被冤枉谋逆造反,受到的刺激太大,一时没能缓过来。
不然为什么心心念念的骁骑营也不回去了?
秦落羽随了胥明俊去探望詹少刚。
詹少刚病的不轻,形神憔悴,咳嗽得厉害。
秦落羽替他开了药,让胥明俊去隐医堂取药。
她默默地看了詹少刚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对薛玉衡她还可以痛骂他一顿,可是詹少刚,她骂都没法骂,而且估计骂也没用。
这样冷的天,跑到暗河里,除了想要找到翟暮的尸首,还能是做什么。
可是暗河那样深,那样长,水流又那么湍急,河里还有那么多大鱼。
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怎么还可能找得到。
憋了半天,秦落羽终究只是憋出一句葛神医曾经劝薛玉衡的话:“詹统领,凡事,看淡些。翟暮要是还活着,肯定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看淡些三个字,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何其难。
她说出这番话来,其实也没指望詹少刚会回答。
可这点劝慰的话说了,也尽了自己的一点心意,好像这样做了,心里多少会好受一点。
屋外,胥明俊拿了药回来,正高声吩咐下人去煎药。
秦落羽便打算告退,“好好养病,有什么需要,随时让明俊去隐医堂找我。”
她走到门口掀帘要出去,始终不曾说过话的詹少刚突然哑声道:“娘娘先前问我,为何不回骁骑营。”
秦落羽顿住脚步,回身看着他,“到底为何?”
“翟暮对我说过,若是我回了骁骑营,他就不欠我什么了。”
詹少刚的目光有些茫然的放空,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
顿了好一会儿,他才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尽是苦涩。
他收了笑容,一字字道:“翟暮不想欠我的,可我偏不如他的愿。”
偏要让翟暮欠他,到死都欠着他。
这一生一世,哪怕来生来世,他翟暮也都得欠着他詹少刚的情,别想还得清。
也别想就这么云淡风轻安安心心的走。
不是不喜欢欠人吗。
不是欠了人就不安心吗。
他偏就要他欠着他的情。
这辈子还不了,那就下辈子来还。
下辈子还不了,那就下下辈子。
生生世世的阴阳轮回,总有翟暮再撞到他的那天。
秦落羽的眼角有些湿润。
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陵君行。
想起当时她在隐庐,日日为他揪心,根本不敢去想,若他真的出事了,她要如何。
彼时何尝不是受尽煎熬。可到底她还是幸运的,终究能和陵君行再聚。
然而翟暮和詹少刚却是再无重逢之期了。
胥明俊送秦落羽出来时,压低声音道:“怎么样,你跟我表哥聊过没?”
他悄悄指了指太阳穴的部位,跟做贼似的小声道:“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秦落羽瞪了他一眼,“你才这里有问题。以后不准这么说你表哥了。”
胥明俊:“”
额,好吧,不说就不说了。
秦落羽回到宫里,直接去了乾元殿。
陵君行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女孩大步奔进来,小鸟投林般扑进他的怀里。
朱笔在奏折上划出长长的一道印子,陵君行搁了笔,抬手抚了抚秦落羽的发:“这是怎么了?”
情绪明显不对劲。
秦落羽不说话,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不肯放手。
陵君行柔声哄道:“是不是玉衡欺负你了?朕跟他算账去。”
秦落羽摇头,带了点鼻音,“没有,他才不敢欺负我。我就是,想皇上了。”
陵君行失笑,几个时辰前,不是才开开心心地和他道别,这才多会儿不见,怎么就会想他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发现女孩眼角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
陵君行眸光微沉:“怎么回事?谁惹你哭了?”
“没谁惹我,我真的是想皇上了。”
秦落羽吸了吸鼻子,“我突然想起以前皇上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躲在隐庐,师兄受伤了,詹少刚也受伤了,师父也不在了,我不知道皇上在哪里,也不知道皇上伤得怎么样,心里特别害怕,可也不敢跟谁说,怕影响大家的情绪,连哭都不敢哭一声”
“皇上,我以后,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以后你去哪儿,都带着我,好不好?”
女孩仰着小脸,湿漉漉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模样,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欲滴的眼泪,可怜巴巴的。
陵君行的心又疼又软,酸酸涨涨的。
他低头,动作轻柔至极地吻去女孩眼睫上的泪,在她的耳畔低声承诺:
“朕答应你,以后去哪里,都带着你。”
裴宋不愧是裴宋,短短时间,便将太后潜藏的势力都挖了个干净。
不得不说,太后的确很有手腕,这一波暗线不同于先前被抓的那些北地人,每一个都有正当职业甚至是家庭。
他们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如一日扮演着他们的角色,暗中却在为太后的复国大计出力。
陵君行怒极,剥夺太后封号,贬太后出宫,幽居邓府。
没多久,陵国与大秦的战事,也终于告一段落。
当日卫无忌奉命秘密潜行回陵国,只是还没有抵达不夜都,不夜都的局势就已经定了,卫无忌于是干脆折返大秦,重回战场。
北地残存的势力被彻底平定,虽然萧尚言潜逃不知所踪,但蛮人在北地是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大军凯旋归来那日,邓府突然来人禀报,太后重病不起,人似乎不行了。
陵君行脸色微变,“既是重病,为何现在才来报?”
来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太后先前只是咳嗽,只说是小毛病,不肯让人请大夫,也不让惊动皇上。谁知今夜突然就咳血了”
陵君行沉着脸,没有再听对方说下去,命人紧急备马去邓府。
秦落羽追上去,拉住了陵君行:“皇上,我想和你一起去。”
陵君行没有拒绝,“好。”
匆匆赶到邓府时,邓府内的下人们个个神色戚戚,惶恐不安。
秦落羽跟着陵君行进了内室,再一次见到了邓太后。
上一次秦落羽见到邓太后,还是在秋水宫。
彼时,邓太后浑身上下都流露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然今时今日,她头发披散着躺在床上,鬓边白发星星,整个人看起来苍老虚弱,脸瘦得变了形,颧骨支棱地突起。
在看到陵君行时,太后扯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弧度:“你终于肯来看看本宫了。”
陵君行沉声道,“既是病了,为何不请大夫?”
“本宫得的是心病,普通大夫,怎能医得好?”
太后咳嗽几声,轻微喘息着道:“你倒是心狠,两场大战,愣是将当年大炎国留下的那一点希望,彻底给掐断了。”
陵君行平静道:“孩儿执掌陵国天下,为陵国生民计,为天下计,不得不如此。”
太后转动眼珠,有些尖锐的目光落在陵君行身侧的秦落羽身上。
“若为天下计,留她在身边,却是为何?”
太后语气里带了几分讥嘲,“你怕是早晚都要灭掉大秦国吧,就不怕她有朝一日,变成第二个本宫?”
陵君行薄唇抿紧,漆黑眼底的情绪莫测难辨。
秦落羽有些紧张,正要开口,却听陵君行缓缓道:“她不会。”
太后轻笑,“大秦是她的母国,她血脉相连的家人,都在大秦。她便是再喜欢你,又如何?你真以为,你要灭大秦,她能坐视不管,无动于衷?你真就那么相信,她不会背叛你?”
“天下不是只有大秦国。”
陵君行神色冷然,语气却坚定,“朕不会给她背叛的机会。她在朕身边一天,朕就一天不会主动撕毁与大秦的交好合约。”
太后诧异,“你的意思是,你宁愿攻打他国,也不会灭掉大秦?”
陵君行淡淡道:“南楚与西蜀已足够大。朕便是为她留下大秦一隅之地,也未为不可。”
太后不可思议地盯着陵君行,良久,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叹息般道:“小时候,因为三皇子的死,你一直不肯原谅本宫。本宫就知道,你是个重情之人,没想到而今做了皇帝,你仍旧如此。”
太后眼神复杂至极,“可你为何对本宫就如此绝情?你既肯为了她留下大秦国,那你叫本宫一声母后,为何,却不肯为了母后,给大炎国一点生存之地,为何执意要赶尽杀绝?”
陵君行眼神有些冷淡:“母后难道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十年前洛城之变,不夜都之乱,朕始终当母后是母后,可是母后,何曾当朕是儿子?”
太后两眼直直盯着帐顶,也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突然兀自笑了,那笑声有些刺耳,仿佛瓦片划过铁器的尖利。
她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本宫的确没当你是儿子,否则当初也不会在你一两岁时,就送你出宫。”
她转头看着陵君行,眼底闪着几分捉摸不定的光芒,“本宫不肯要你,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想过为什么?”
秦落羽的心都跳了跳,太后这是要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