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王府,午膳
“先生,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味?”夏景笙见周染濯半天了才吃了几口,便问了一句。
周染濯才反应过来,忙回应:“怎会呢,王府都是山珍海味,只是臣今日不知为何,总是心绪不宁,总觉着会有什么事发生。”周染濯捂着心口。
“先生说的是什么事?是悲事……还是喜事呀!”陆朝芽插了句嘴,看着周染濯和夏景言的眼神“意味深长”。
当然,所有人皆知陆朝芽是什么意思。
夏景言自然是不会吃这一闷亏的,好姐妹就是拿来坑的!于是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来了一句:“二哥哥已过加冠,当成婚了吧?”
夏景玄一口饭喷了出来。
可真是好妹妹!
“好了,什么悲事喜事的,王府安宁,能有什么事?先生怕是这些日子劳累了,今日便多休息休息,明日围猎,先生还得一显神功呢。”夏景笙无奈的摇摇头。
换做平常,夏景笙也定会嘲笑一番,但早上周染濯一句忌日又毁了他好几天的好心情。
其余几人见夏景笙不快,也便都不再说话,只安安静静的扒拉着手里的饭,吃完了,各忙各的便罢了。
今日下了雨,院外淋淋沥沥,冷风阵阵,时有闷雷三两声,午膳过后,夏家三个便都回自己阁中闷着去了,夏景言也不知去了何处躲着,始终不见人,周染濯也只得回了自己的小院,看着窗外,连平日洒扫的下人们也回屋了,实在是凄凄寒寒,冷冷清清。
“表哥,别着凉了。”顾允给周染濯披了件衣服。
周染濯回头看看他,孤寂之意更起,周王宫里,自己也是这般,只有顾允在身侧,不过还好,不管自己到哪儿,总归还有顾允生死不离。
“表哥怎么了?”顾允问了句。
周染濯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来到后,真难得有这孤寂的日子,平常,都是热热闹闹的,现下突然安静了,我好似又突然回了周王宫一般。”周染濯苦笑笑。
“日子还长,表哥总归要习惯,要登上皇位的人,都是孤寂的。”顾允轻声说。
皇位二字着实刺耳。
周染濯回头看看顾允,他想把今天知道的一切都告诉顾允,他想告诉顾允,连夏家的亲骨肉都痛恨夏敬之,他想告诉顾允,当初奕河遇难夏景言亦有悔意她拦不住!几个孩子拦不住夏敬之的雄师铁骑跨进奕河,他想告诉顾允他们也不想的……他想说,他好像不那么恨夏家人了……因为他们也没有办法……
那是夏敬之一个人的过……为什么要其他人来背?
以前周染濯觉得父债子天经地义,当初夏家军进攻奕河,他是看见夏景笙和夏景玄坐在战马上威风凛凛的,可如今,周染濯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夏王府是周染濯呆过的最快乐的地方,他不想灭了这里了,况且这里还有他最爱的人……
可是,族人已死,周国已灭,周染濯又怕死去的亡魂会戳他脊梁骨。
就像夏景言说的那样,她一身的血就注定了她今生无法与夏敬之断决,夏景笙他们也一样,一辈子都无法改变他们是夏敬之的子女的事实,再恨他,也只得称他一句父王……
“表哥?表哥?”顾允举着手在周染濯面前晃了晃,“你哭了?”
“啊……”周染濯才反应过来,拿手抹了抹眼,“没有,眼睛进沙子了。”
“哦。”顾允应了句,转身要走。
周染濯又拉住他,他想说给顾允听,顾允疑惑的回过头。
“顾允,我跟你说件事!我……”话到嘴边,周染濯却又说不出口。
“嗯?”顾允还疑惑着,可周染濯还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我……”周染濯还是放弃了,“我累了,你也回去歇着吧。”周染濯松开了拉着顾允的手。
“那行,表哥休息吧,我回去了。”顾允虽还是不清楚,但他没再多问,走了。
周染濯目送顾允离开。
当初顾允的一家人也死在奕河,若自己与他说,他不恨夏家了,顾允会恨死他的吧,可是不说,周染濯又憋屈,离与袁宫内应会见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周染濯怕自己到时会下不了手。
过了许久,周染濯还是决定将此事告诉顾允,当面说不得,那便书信吧。
周染濯琢磨许久,满满写了五页纸,自己不敢送,便委托书童送过去,自己则在屋中等待顾允,等顾允来了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
可顾允没有来。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至天黑了,顾允都没有来,周染濯等的急了,便披了衣服蹑手蹑脚的出了门,趴在顾允窗边的缝隙中瞄了一眼。
顾允坐在榻上,呆滞的,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几张纸,周染濯写的虽多,但倒不至他看了一天,周染濯知道,顾允,他可能……失望了。
周染濯想去和他解释,他进了门,但就在进门的那一瞬间,顾允见了鬼似的,立刻熄了灯钻进了被窝,连带着那几张纸,也被带了进去。
“我已经睡了!呵呼呵呼……”顾允刻意扮笑,但周染濯听得出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顾允,你骂我吧,你哪怕骂我……打我几下也行,打死我都行。”周染濯站在门口,不敢进去面对顾允。
“表哥这说的什么话,我……我打你干嘛呀……”顾允闷着头,哭着笑一般。
“你看信了吗?”
“我看了……”
周染濯的心沉了下去。
“我懂……”黑暗中传来顾允微弱的一句。
周染濯不可置信的拍起头。
“表哥累了,表哥是累了……”
“顾允……”
“回去吧,不用管我,我也累了,好困啊……”
顾允再没了声响,周染濯呆了一会儿,顾允一声不吭,周染濯也无可奈何,只得先行离去。
今日这雨怎就不停啊,足下了一日,周染濯走进雨中,让大雨冲刷自己,让自己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