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安抚下情绪激动的温娟,温然扶着外婆在沙发上坐下,温熙想要帮忙搭把手,却被少年不着痕迹地避让开了。
扶了个空的温熙心里一阵阵发苦,眼看着那孩子只差明言的排斥,不敢离太近,只得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叶清阳去倒了杯温水,放到温然外婆手里,轻声哄着她喝几口水。
等到温然外婆的情绪终于平稳下来的时候,他才假装不解地笑着问:“温奶奶,您认识这位大哥吗?”
温然外婆果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哎呀叫什么哥,叫叔!温叔!”她说着立马站起来,扯着自己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满脸冰霜的外孙到温熙那,把这两人的手一块儿拉怀里,“这是阿然爸爸,阿熙!”
叶清阳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是温然爸爸呀!这下好了,可有人给温然撑腰来了!”
温熙本还在难过自己错过了十几年,不但错过了静静的人生,还错过了孩子的成长,猛的听到这话,联想到刚刚岳母说的话,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满脸漠然的温然:“没……唔!”
才说了一个字,他就被叶清阳捂着嘴拖过去了,金发红眼的少年在温然反抗之前,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想想以唯。”
温然正要挥开他的手顿时就停住了:
方方。
这次的事如果细算起来,最无辜的就是方方了。
好心把传世级的魂宠给他,想办法逆转他的堕落,甚至为此受了重伤,差点没命,但因她只是被波及,就算她哥哥想出力,都没办法直接报复安家邢家乃至于那直接出手的三人。
如今安家垮了,但是邢家还没有,那三人也依然没有,温然救回了自己的外婆,这解决已经很完美了,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看到初见时夏日阳光照射下皮肤几近半透明的少女,她笑起来宛若花开,下一秒就倒在了血泊中,身体冰冷肤色惨白。
温然想过无数次。
如果自己足够小心的话,不像任何人透露冰霜使徒的下落,那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
如果自己实力足够强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先一步发现那两人的异常,解决他们?
如果……如果,自己像安志才那样有家族、有势力可依,那是不是安家就算想下手,也要多掂量掂量代价,那样方方是不是就不会被自己拖累了?
在经历了这半年多的战斗之后,温然已经不再怀疑自己的天赋和能力,不会再如曾经那样自卑于可能的“废物”,他明确地知道,只要自己不死,继续努力下去,总有一天可以成为联盟一流的高手。
那个时候,没有多少势力愿意惹上这样一个高手,因为需要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巨大。
他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方方。
可在那之前呢?在他成长到那个地步之前,方方是不是就已经被他拖累了?
温然僵着身体,任由叶清阳把他拖到一边的沙发上按下。
叶清阳的意思他明白,使用心影蛾的那个御魂师目前还在联盟羁押之中,联盟需要拷问出他背后的势力。但对温然来说,他并不关注那些,他只想知道,为什么对方会瞄准他下手。
为什么那么多的御魂师,独独引诱他堕落?
是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还是对方随机目标下手?
如果是前者,这份特殊会不会还将继续引来人,到时候……方方是不是还会被自己波及?
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父亲……
按方方和湘南都曾经说过的,他的天赋实力说明了他只可能是代代相传强大的魂师家族的后代——他想到自己的母亲,从未见过的生父。
他是私生子,温然只能这么猜测。
如果这个人就是自己素未谋面的生父,他现在找来了,是否可以说明,他对这个私生子还有一些情谊?
这些情谊是否能说动他,动用他的家族势力,对联盟施压,让他们尽快撬开那个御魂师的嘴,问出缘由来?
——至于认祖归宗这种事,温然从来没想过。
看温然控制住了情绪,叶清阳才松开手,然后迎上温熙暗含担忧的眼神,他笑了笑:“唔,就是……”他看了一眼温然,“不久之前,温然被人追杀了将近半年,还差点被逼堕落——等会儿温叔你冷静!他现在没事了你别冻房子!地板也别冻还有老人家在呢滑倒了怎么办!”
瞬间蔓延开来的冰霜宛若错觉一般,眨眼间消失。
只有温熙身上尚未散去的寒气让叶清阳和温然知道,那不是错觉。
温熙抿着唇,压下了心底骤起的暴虐情绪,维持着冷静问:“能麻烦你从头说起吗?”
叶清阳看向温然,后者没有注意到,他自己也正在下意识地抿唇——这个动作和温熙几乎一模一样。
温然移开眼,不去看那个有些邋遢的男人殷切看过来的视线:“……我手上有一只传世级魂宠的事,被安家知道了,财帛动人心,就这样。”
“还有不知怎么的被个用心影蛾的御魂师盯上,引诱他到堕落——他差点就回不来了。”叶清阳不满地看了温然一眼,对他这么简单的说法没辙,只得自己补充。
——温然考虑到的事他也想到了,如果这人真的是温然生父,要他说的话,那绝对是立马卖惨!有多惨就卖多惨!能多激发一点他可能存在的情谊就多激发一点!能让他多心疼点温然就更好了,捞出点家传之类的才叫值!
御魂师有传承和没传承,差距可是能大到像是两个世界!
——叶清阳完全没有算计初见面之人的负罪感,且不说丢下温然和温然妈妈十几年不过问现在还有脸找上门来,本来他就不认识这人,论关系当然是他和温然更好些,不向着温然难道还向着这邋遢大叔?
别开玩笑了,叫声叔还真以为是叔了啊!
“传世级?心影蛾?”温熙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张开手,一股奇异的但是却让温然心生亲近的波动从他手心里散发开来。
温然正诧异,就感觉到魂海里一阵异动。
因为这次回迟雁行区,在他们临走之前,方以唯就把冰霜使徒还给了温然,让他带着用,然后理所当然收走了深海巨章——而现在,在没有他的命令的时候,一向乖巧的冰霜使徒竟然自己出来了,一出来就高高兴兴地扑到了温熙手上。
哪怕是外行人都能看出来冰霜使徒对温熙的亲近之情。
温熙摸了摸在他手上撒娇的冰霜使徒,迎着温然皱眉的表情,他苦笑了一下:“它……”他摸了摸冰霜使徒,说出口的话带着他自己也没想到的干涩,“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魂宠。”
“不可能!”温然想也不想就反驳道,“这是方方送给我的。”
方方?温熙暗暗记下这个名字,能够将传世级魂宠送人,不管从哪方面看,这个名字的主人都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传世级魂宠的珍贵度,哪怕是在顶级世家里,都能引发一场兄弟阋墙。
“这个叫方方的人,有说这个是从哪里来的吗?”温熙问。
温然不语,叶清阳在旁边似是无意地接口:“是在尼克尔城外的丛林里。她梦见有什么一直在呼唤她,就进去看了,在那里发现了冰霜使徒。因为考虑到温然的净水体质和冰霜使徒是最佳搭配,就将冰霜使徒给了温然。”叶清阳说到这,摸着下巴回过味来了,“……是温叔你把冰霜使徒放在那的,还用了炽焰领主掩盖住冰霜使徒的一项?”
温熙点点头,手上轻轻地摩挲着冰霜使徒的身体,小小的蓝色精灵被他抚摸得眯上眼,一脸舒服得想睡觉的表情。
“不仅是冰霜使徒……”他轻声道,“那个用心影蛾的人,是不是叫柔铎?”
这个名字一出,温熙明显感觉到对面两个少年的呼吸变化,心里已经有了定论:“……果然是他。”
叶清阳微微皱眉,他感觉到这背后似乎并不简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熙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妈,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到家来的吗?”
温然外婆被这一提,也想到了过去:“你倒在丛林旁边,静静路过发现了你,把你拖回来的。”想到早逝的女儿还在时的记忆,温然外婆露出了一丝微笑,“要不是你自己醒了说没事,静静都准备把你丢医院去了。”
温然沉默了一会,他小时候还想要爸爸的时候,妈妈告诉过他。
叶清阳隐隐猜到了什么:“温叔你的意思是……十多年前,打伤你的就是柔铎他们?”
“嗯,五打一,我差点就被他们围灭了——不过最后还是逃出来了,他们也没讨到好,被我反手杀了两个结义兄弟。”温熙轻描淡写地略过,“我本来想等伤好了之后杀回去的,不过……”
谁也没想到,温熙会因为爱上了一个人,选择就此隐居。
柔铎三人不死心,他们手上有只特殊的魂宠,可以感应到冰霜使徒的大致方位,距离越远越清晰,越近越模糊。如果范围缩小到大概三四个城镇大小时,就完全没有感应了。
于是这三人在找到尼克尔城时,假装和安家邢家的家主意气相投,当了客卿,暗地里依然在寻找温熙和冰霜使徒。
至于温熙……
“冰霜使徒是我们家隔代人用的魂宠,上一个用它的是我爸爸,”温熙看看那黑发少年的脸色,把到了嘴边的“你的爷爷”咽了下去,“静静怀上你的时候,我就把冰霜使徒藏到了附近的丛林湖泊底下,用炽焰领主掩盖住了它的异象。”
温熙看着那个撇开脸的少年,嘴里的苦涩一阵阵地蔓延到了心里。
他本来想等到静静生下孩子,孩子长大到十来岁,找个借口带孩子去丛林旁边转一圈。
在那个范围里,他的孩子可以感应到冰霜使徒释放出来的“召唤”。等到做了梦的孩子说起那个蓝色的梦时,他就可以用“有东西在召唤?行,爸爸带你一起去,我们去一起冒险吧!说不定有宝藏呢!”的理由,带着自己的孩子进丛林。
尼克尔城外的丛林里没有危险,他可以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就像郊游一样,陪着他探险。
然后,在探险的终端,找到那枚他提前了十多年埋下的魂石,他想象过无数次自己的孩子看到它时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少年漠然的眼神像冰凌一样,刺穿了他的梦境。
梦醒了。
他终究是错过了那一切。166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