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宋金德投降
转眼已是五月初,宋金德终于可以下床了,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宋金德终日躺在床上,由他进京后霸占的女人们轮流照看着,当然在这些女人中间,也少不了几个吉克哈派来的侍女,她们更是时刻不离左右地表达着大申汗王对飞齐军师的关切。
其实宋金德也没有荒废了这不长的时日,周围人都知道宋军师的身体并无大碍,但是怎奈汗王下了死令,所以大家都不敢打扰他,只能耐心等他自己“恢复健康”。因此,其实头脑始终清醒的宋军师不愿醒来的真正原因,是他还在自我谋划,谋划的自然是自己的将来。他很清楚,当自己真正醒过来时,他马上要面对的就是要么投降大申,要么继续在这大兴城里,为飞齐军孤独尽忠的两种选择。毫无疑问宋金德是个聪明人,这个看似两难的抉择只要在他的脑子里稍稍过一下,答案就很明晰了,要在死路一条和荣华富贵之间做个选择,那简直就是一道送分题。再者,对于之前的大津朝来说,他这个飞齐的军师本来就是个反叛的贼寇,这下张齐元再一败逃,宋金德要想靠“忠义”二字留名清史,那估计是痴人说梦了。而且,飞齐军已在这大兴城下惨败而去,二十万人顷刻间灰飞烟灭,可以说是一战就把被打回了原形,俗话说树倒猢狲散,接下去的分崩离析只是时间问题。他又何必要忠诚于这样一伙,正冲着末路飞奔而去的贼寇呢?
但是,话说回来,投降归投降,前头那宁死不屈的架子得好好摆一摆,功夫做足了投降也能变成“举义”,这样的话日后在新主子眼里的分量也能更重些不是?正是由于宋军师很明白,像他这样一个被败军扔下的一无所有的人,现在能拿出来卖的,也只有那些他从一些破旧的书上,才看到过的忠肝义胆了。
这一天,连日的阴雨散尽,阳光终于开始从云缝里插向地面,宋金德也终于坐到了吉克哈的面前,为了今天的正式见面,不仅是宋金德经过反反复复的深思熟虑,吉克哈也做了精心的准备,首先,这次的见面他并没有屈尊来到宋金德的住所,而是派人一大早就把宋金德带到了皇觉寺,派去的人表面上客客气气,实则说出话来却不容推辞。另外这次要见宋金德的并不是吉克哈一个人,除了脱布花是必然到场的以外,吉克哈还让他的世子苏哈昌扮作武士站在他的身后。
世子苏哈昌是吉克哈的长子,二十岁出点头,与周遭的草原人马不同,苏哈昌的身材不那么魁梧,但也并不瘦弱,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远远看去会感觉他因为眼大而显得脸颊纤小,加上鼻梁高挺,面貌很是英俊。而他的双手十指修长,这在草原部落之中很是少见,大家都觉得他样貌清奇,私下里称他为玉面王子。
可是说起这个儿子,吉克哈是又爱又恨,苏哈昌打小就立了世子,而在同一辈人中他也是难得的聪明伶俐,吉克哈自然是喜爱非常,可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越是长大就越像中原人,成天的老是跟那些汉人奴隶里识文断字的混在一起,后来还在这群人里拜了个老头为师,嘴里头很快“之乎者也”了起来。草原上的孩子自是弓不离身,胯不脱马,而要论起弓马娴熟,苏哈昌只能算是技艺平平,比起他那几个异母弟弟们要差出一大截。况且每有议事,他的见地又常与众人相去甚远,吉克哈也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对还是不对。这就让吉克哈心里犯起了嘀咕。反倒是脱布花很是欣赏苏哈昌,当然脱布花也理解汗王的担心,毕竟大申是在草原上立的国,中原的那套礼制在大申并不管用,而且苏哈昌这样下去,也很难让其他首领信服,再说大申并不像大津那样,天子传位是铁定的父死子继,在草原上是谁胳膊粗就听谁的,吉克哈就怕百年之后汗位难以正常轮续,所以对这个世子爱是爱,但也无数次动过另立的念头。可每次脱布花都会说上许多世子的好话,还劝他说,如果轻易废立,那草原各部首领就更加会觊觎起汗位来。吉克哈左右犹豫只得作罢。
这次能拿下大兴城,吉克哈本来想着有了进占中原的机会就得好好把握,可谁想到他身边那些眼里只有牛羊的蠢货们,打起战来还算是能令行禁止,可一太平下来就只会胡作非为了,把大兴城周围搅得乌七八糟、民怨冲天。更可怕的是自己居然束手无策,看来这中原人真是不好管,吉克哈的心里悄悄地萌生了退意,他想干脆带着部众回草原去算了,可又不甘心把这好不容易占来的大津国都扔掉,要不就让苏哈昌来管吧,反正他也爱跟汉人亲近,这样有自己在草原坐镇,也可保苏哈昌无虞。
但吉克哈明白,不管怎么样,若要管好中原地区,以后甚至还要有机会占他大津的南方土地,这一切都需要有汉人的帮忙,所以这宋金德就是他为苏哈昌挑来辅佐政事的人才,可这倒霉孩子却对这个大津的逆贼嗤之以鼻,说他只会忠诚义士,不与奸佞小人为伍。吉克哈没办法只好以“事属机密,外人不足相护”为由,让苏哈昌装成卫士握刀立于自己身后。
还是在前些日子张齐元召集飞齐军上下议事的那间屋子里,宋金德坐的还是原来那个位置,只是原来正位坐着的麻杆张大帅,换成了大胖子吉克哈。看得出来大胖子是努力把自己坐直在椅子上的,但说出话来声音还是很自然的,宋金德闭着眼睛听着吉克哈说着:“早就听闻宋先生英武睿智,才为世出,今日一见,果然是鸿鹄高翔之人哪。”说完吉克哈冲着脱布花使了个眼色,脱布花当然明白,下面劝降宋金德的话都由他来说了,就刚才说得这一句,吉克哈昨晚还背了半天呢!
宋金德耳朵听着眼睛却不睁开,心想:能给什么价,赶紧说吧,没用的废话少说!
脱布花接下去说话了:“时局激变,至你我两家从事于疆场,何其不幸,然先生今日尚端坐在此,且左右无恙,这便是万幸。不过,大凡天下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时下先生当在进退之间,必念兹忠义身家两全之策,则某当以肺腑相告,还望先生三思。飞齐新败,魁首远遁,势穷难挽,大厦之将倾,非一木之所能救,然使虚心平气以查之,飞齐之败在于势不可为,时不云利,而非先生之过也。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今胜负已分,神器易手,先生睿智,岂不知忠义名节只在成王败寇之分?若先生不弃,可投我大申帐下,上辅明君,下全富贵,不正合了先生忠义身家两全之策?”
宋金德还只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他觉得火候还没到,还得再演一演这忠节义士的戏码。这就搞的场面有点尴尬了,脱布花看了看吉克哈,吉克哈又皱起了眉头看了看宋金德,汗王努力控制了下情绪,叹了口气说道:“唉,既然宋先生不置可否,那要不还是请先生先回府歇息,咱们改日再谈如何?”
听到这话,宋金德其实相当失望,但仍装着全身轻松下来了似的,还不忘长舒了一口气,双手一抬轻轻拍了下椅子两边的扶手,就要撑起身子然后马上拂袖而去。可就在他刚刚起身之时,一把环手快刀就飞到了他的面前,听到“当啷”一声响的宋金德再看到地面上的飞刀寒光闪闪,顿时被吓得面如土色,一屁股又瘫回了椅子上,随即便本能地朝着刀飞过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刚才始终站在吉克哈身后的武士,这时已经堵在了他的面前,而且不待他反应过来,就瞪着大大的眼睛说了起来:“你可知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玉可碎而不能改其白,是故玉碎不失忠义,瓦全谓之苟且。汝要尽忠取刀自尽便是了,何必在此装腔作势,降又不降,死也不死,闭目不语好生无理!”
吉克哈看到这一幕刚想伸手发话止住苏哈昌,脱布花赶紧冲着他摇了摇头,吉克哈就放下心来不再干预了。
从宋金德那暴露本性的一瘫,以及那屁股撞击椅子的巨大声响,苏哈昌已经知晓了眼前这个满脸忠肝义胆的胆小鬼,肯定绷紧了投降的心弦,这种人就是别跟他客气,苏哈昌分明看到了宋金德的脑门开始冒出了冷汗来,于是他弯腰抓起地上的刀狠狠地甩在了宋金德身上,刀面重重地拍在了这个胆小鬼的脸上,这下子更是把他吓得身体抽搐了好几下,嘴里终于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急促的:“嗯嗯。”声。
苏哈昌几乎是喊道:“来呀,拿着刀自尽吧,这刀可快了,闭上眼咬咬牙,把脖子割开!我给你立碑,让史官给你大大的写一笔!来呀!把刀拿起来!快点!”
吉克哈和脱布花注意到,苏哈昌每喊一句,宋金德都会用全身的一个哆嗦来回应苏哈昌,两人心里暗暗地笑了起来。
苏哈昌的气还没有撒完,他看着宋金德现在不停哆嗦的熊样,再想想刚刚那装着清高的虚伪样子,苏哈昌就很是兴奋,今天非把你扒得一丝不挂不可。于是他扑上前去,一脚就踩在了宋金德腿上,再一伸手抓起了那把横在宋金德身上,随着他一起抖着的刀,一下就横在了他的脖颈上,并且不待他救饶,就稍稍从左而右地使了把劲,鲜血立刻就顺着刀刃流了下来,苏哈昌更是大声呵斥道:“来!我来帮你!”
宋金德脖子上的伤口带来的疼痛被满眼满耳的恐惧放大了数百倍,终于他崩溃地大喊道:“不要啊!我不想死,我降了!降了!”
这下苏哈昌才意犹未尽地往后退了一步,把刀往地上一扔,悻悻地说道:“真没劲,怂包!”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吉克哈和脱布花待苏哈昌走后,也没想着马上安慰下掉了半条命的宋金德,而是齐刷刷看向了他的裤裆处,然后两人又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他们同时读到了对方与自己相同的表达:“奇怪,干的!没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