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穆王盛也终于是想“明白”了当下的情形,他对许名生说了起来:“老许,我明白了,寿王那老小子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又想篡位,又不想担上恶名,于是就假意许我们高官厚禄,让咱们来担这不忠不孝的恶名!”
许名生瞪大双眼,恶恨恨地骂了句:“王八蛋!”
穆王盛接着说道:“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已经是反了!要是,寿王登了基,八成也会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们身上,拿我们来开刀,用我们的人头来收买天下人。可要是皇上不死,万一他缓过神来,照样饶不了我们!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左右两边都是死路!”
“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带兵冲进去宫去,该杀的杀!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冲去寿王府,砍了那老小子!”
“哎呀,老许呀,你现在怎么沾火就着!”
“我他娘的都是被逼的!”
“不管怎样,你先听听我的法子再去喊打喊杀的!”穆王盛说道。
“那你还卖什么关子,倒是快说啊!”许名生催促道。
“你看,不管是寿王还是皇上谁都不会放过我们,那咱们也就不用客气,干脆咱谁也不伺候了。但是,现在还不是要他们命的时候,现在在这太陵城中,上下人等都看着呢!弑君刺王可都是诛九族的罪啊!”
“那怎么办?”
“他们不是三天后要出城祭陵吗……到时候,遇上帮乱民什么的,咱们可说不准!”
“哦,对对对!”许名生的心一下子被点燃了,不过,他又想了想说:“可要到时要对皇上下手,兄弟们怕不敢吧?”
“皇上根本不用咱们动手!”
“此话怎讲?”
“皇上现在那个样子,每天吐的血,帕子都裹不住了,现在又是三伏天,三天后再抬出城去,毒日头一晒还有命吗?就算还能抬回来,还能再撑得过三天吗?”穆王盛说着,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
许名生惊喜的点点头说道:“对对对!到时候咱们谁也不怕了,刚才下面来报,说是这城中南川会的人马都跑了,咱以后就在这城中当家做主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老子跪下叩头!哈哈!”
“不过,当务之急是,得让皇上活到三天以后,这几天不能出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寿王那个老王八蛋钻了空子,咱们就鸡飞蛋打了!”
许名生想了想,也点着头说:“是啊,可皇帝的身子咱说了又不算!这可怎么办?”
“刚才,咱们在春和宫外的时候,你有没听见他们老在念叨什么要去请冯老药什么的?”穆王盛问道。
许名生想想说:“好像有吧!哎呀别傻了,那冯老药别人不知道,咱还不知道吗?那老头死倔,当年,我想请他给我娘瞧病,我还不是派人去的,我可是亲自找得他,你猜他怎么说?他让我进京请太医去!说他只能给穷鬼看病!娘的,给他脸了真是!”
“那后来呢?”
“后来?”许名生听着穆王盛的问话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恨恨地说道:“后来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就是不去!”
“以你的脾气,怎么可能没要了他的命?”穆王盛又问道。
“咳,得了吧,这在屋里刚吵起来,四面八方的穷鬼就都聚了过来,还有好几个杀猪的,手里还提着刀呢!咱能怎么办?唉,就当积德了!”
穆王盛听着摇了摇头,心里说道:看来麻烦了!
这一天从早到晚,太陵城仿佛一座巨大的戏台,各方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会儿,宫中已经重新亮起了灯火,市井深巷之中却一片暗黑的死寂。但不管怎样,危急的事态终于暂时得以平息。
安定门外吵吵嚷嚷的乱兵是退了,却换成了穆王盛和许名生最亲信的卫队,这些人好歹算是有点当兵的样子,至少还知道把甲胄披挂好。咸嘉帝也终于在深夜之中醒来,这让忠心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们长长舒了口气。当然,门外的局势依然严峻,好在,有代晴、袁思孝、汪正明等人围在身边,这让皇帝稍稍有些安全感,加上身体上也没有完全恢复,脑子里也想不来太多的事情。汪正明在皇帝耳边小声说了当前的情况,还说了代晴的法子,让皇帝再“昏”三天。咸嘉帝闭着眼睛虚弱地点点头,算是知道了!之后,他又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代晴,然后努力抬起手来动了动食指!汪正明点了点头,皇帝就又闭上双眼睡去了!
之后,汪正明起身对代晴说道:“杜夫人,皇上的意思是这些日子让你留在宫中,外头危险,咱们自己人一定得待在一起啊!”
代晴含泪点了点头,便冲着皇帝跪拜之后,在心中默念了一声:“臣妾谢皇上!”而后就退了出来。
代晴站在春和宫门外的黑夜之中,努心思索着如何能请来冯老药。可是,此时的她却心乱如麻,心里头一点头绪都没有!明天一早,自己虽然出得了这宫门,但是门外穆王盛和许名生的人必定紧紧跟随监视,自己不仅要请来冯老药,还要想办法让他在给皇帝诊治的过程中,隐瞒真相好麻痹寿王以及穆、许两人。这一切都谈何容易呀!可是,要是请不来冯老药呢?那就难保三日后,皇帝的身子能恢复到常态,那样的话,就算是真到了城外,也很难逃脱穆、许二人的追兵!代晴此刻的愁绪,只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事出紧急!为了大家的气力能够拧在一起,她也只能夸下海口,让袁思孝和汪正明配合自己,之后,也只好这么走一步算一步。现在,自己孤独地站在宫门外,不觉之中仰头望向了浩渺的苍穹,只见深邃的黑幕之中已是满天的星斗,而这星斗虽然繁密,千万年来却只是各自闪烁,互不相干!当年,在大兴城中的那个小院里,房仁祯也常常如此,独自一人站在深夜中的天井里,望着天空发呆。直至此时此刻,代晴才真正的感受到了老父当年的孤独与无奈,乾圣皇帝的朝堂上,触目皆是的饱学鸿儒,数不胜数的百战名将,可每有朝议,却人人低头不语,即便有开口言语者,也不过是反复咏诵着高头讲章里记下的陈词滥调,眉眼之间还总是扬着一股子事不关己的轻慢。而房仁祯总是挺身而出,将尽心思虑之言和盘托出,然而,在这帮群丑跳梁的朝堂上,每每听到真知灼见,激起的却总是满堂的讥笑与嘲讽!皇帝的依仗反而造就了同僚们从背后刺来的利刃。群臣的掣肘,让焚膏继晷的操劳,化为了镜花水月。大津朝也在满堂高诵的朱子格言中,坍塌成了残垣断壁!如今,北朝的乱象又在这太陵城中上演,所不同的是,这南朝除了缄默不言的朝臣,还多了宫外那些手持刀枪的兵匪!真是造化弄人,眼下大津朝的安危居然又压到了一个弱女子的肩膀上,而她代晴,又如何能鼓起拼死一搏的力量来力挽狂澜呢?玄素清、杜恺你们又身在何处?代晴是多想大声喊出他们的名字,在这暗夜里,在这看不见前路的混沌之中,为自己也为朝廷喊来依靠。但她知道,这只能是徒劳。宫外那些被恶念驱使的刀枪,仍旧冰冷竖立。她只能想着天空中的星辰里,也许有一颗正是自己的父亲,他肯定正闪着光亮看着自己!想到这里,代晴的脸上突然就划下了两道泪痕来,她忍不住小声唤道:“爹爹,女儿该怎么办?”
凌萱看着代晴呆立在玉阶上许久没有言语,她轻轻走上前去,站在代晴的身边。在这夜凉如水的星空下,忽然就有了一丝暖风拂过!这暖风已褪去了白昼里的燥热,只留下了那如玉般的温润。代晴转过脸来看了看凌萱,脸上微微笑着没有言语,凌萱也在脸上回应着默契的微笑。两个女子之间突然就涌出了一股子同生共死的豁达。
片刻之后,凌萱缓缓开口说道:“妹妹,我知道你为什么伤神!是为了那冯老药吧?”
代晴轻轻地点了点头。
凌萱接着说道:“那冯老药是个倔驴,自打住进了太陵城里,就没给达官显贵看过一回病,可是人们都说他的方子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所以人家叫他‘冯老妖’,可是乡民们敬佩他,又不好意思用‘妖’字来说他,因此,就改口叫‘冯老药’了!”
“唉!”代晴叹了口气说道:“达官显贵他都不肯医,更何况皇上呢?”
“妹妹,你怎么就不派我这南川会的大小姐出马呢?”凌萱的脸上浮出狡黠的微笑。
“你?!”代晴突然吃了一惊:“当真?你能请得他出山?”
“别忘了,我爹可是南川会的大先生!别说是太陵城了,就是在整个南直隶,都手眼能通天的!我这个大小姐,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在这太陵城中,应该还有三分薄面。特别是那些个号称绝不跟官府有瓜葛的人!我不是自夸,要是没点像样的本事,哪敢留在你这诰命夫人身边当丫鬟呀?”凌萱调侃着。
“你怎么不早说,若是真能请来冯老药,朝廷的事就成了一半!”
“世人只知道这冯老药疗病手法怪异,与众不同,却鲜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当然,他也从不向人提起!他呀,原来就是个南洋乡野巫医,后来在当地犯了命案差点没了命,好在我爹的船队收留了他,他也就留在南川会的船队里,跟着咱们中原的郎中们学起了医术。后来年岁大了,就在太陵城住了下来,那宅子还是我爹给的呢!这个人吧,倒是个医痴,就是喜欢钻研医术,要说这为啥偏方都在民间,那是因为民间百姓的疑难杂症多,遇上的多了,医术自然就高超了!再说了,有南川会镇着,他根本就不怕那些达官显贵!”
“那照这么说,南川会对他有救命之恩了?”代晴问道。
“那当然,妹妹,你放心吧,我去见他,保管他不敢说半个‘不’字!”
代晴终于笑了,她仿佛感觉到在这繁星点点的夜幕下,是父亲房仁祯在冥冥之中救了自己,当然,她更感谢身边的凌萱,现在,只要想好法子,确保凌萱的身份不暴露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