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宫里空空荡荡,自那法场上手起刀落之后,皇帝的耳边立刻就响起了无数妖魔的狞笑。这奸邪之声有远有近,近得似乎能让你闻到恶鬼鼻息里的阴冷之气,即便在远处,那在人间从未听闻的凄厉之声,也能声声击穿你的内心。在皇帝的眼里,恐怖的雷云已经笼罩在了这皇宫的上空,恶鬼的阴魂飘荡得到处都是。
咸嘉帝发疯似的大叫着,他披头散发的乱扔乱砸,口中喊叫着:“滚开!”“别碰朕!”“思孝何在?”
宫女和太监们壮着胆子,上前问道:“皇上,您这是?”
没想到,咸嘉帝竟抓起桌案上的宝剑冲过来就砍,吓得大家惊叫着四下逃散,皇帝双眼血红,在春和宫里一人四处挥着剑,到处乱砍,到最后竟然蜷缩着身子,靠在宫中的角落里,昏睡了过去!
汪正明从西市回到了宫中,还来不及卸下心中的痛楚,便在春和宫的角落里,看到了面容扭曲的皇帝。他心中的悲苦无人知晓,当初冯老药的预言应验了,只可惜那老头已经殒命安定门外了,如今,这太陵城中,怕是再没人能扎下几针就叫皇帝平静的睁开双眼了。可是,事已燃眉,又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愤怒冲上了汪公公的脑壳,他咆哮着身边的喜顺:“太医,太医怎么说?”
“公公!”喜顺怯生生的说道:“小的,小的去了太医院,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汪正明满腔的怒火绽到了脸上。
“可是,太医院里都没人了,当值的公公说,太医们今天一大早就没人来当值!”
“那就派人去家里叫!”
“家里也没人,说是都逃出城去了!”喜顺答道。
汪正明突然呆呆的愣在了当场,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定是个步步为营的局,原想着袁思孝死了,这太陵总该是能太平一阵子,好歹大家能齐心打退孙望庭吧?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皇上是被逼疯了,他心头上中兴大津的希望已经被朝臣们踩在了脚下,现在甚至连自己的心腹大臣也保不住。汪正明想到,此刻就在一个离太陵城不远的地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定一脸狰狞的笑着。西市的那一刀,砍掉的不仅是袁思孝的脑袋,更是掐灭了咸嘉帝心里的最后一丝光亮!可是,怎么办呢?大津朝上下都在冲着覆灭的深渊一往无前的狂奔而去!
见汪正明呆立许久了,喜顺大着胆子开口唤道:“公公!公公!”
汪正明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来说了一句:“这里的事,一个字也不准传出去!”
见到喜顺答应着:“是!”
于是他便甩下喜顺,独自出宫去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决定去玄府做最后的努力!
见到了玄素清,汪正明已经没有太多客套的力气了,在素清院中的正堂上,两人坐定后,汪正明开门见山地说道:“玄大人,如今重兵围城,太陵城危如累卵,还请大人万勿抛下大津朝!尽力保全才是啊!”
“唉!”素清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素清也没有万全之策啊!”
“玄大人过谦了,以往玄大人计无失算,谋必有成,当此危难之际,玄大人不能袖手旁观,坐视陆沉啊!”汪正明恳求道。
素清缓缓说道:“我以为,眼下这城中万难之处并不在于粮米已尽,而在于外援何时能到!”
“安州离得不远,只是,事前圣上有了明旨,无诏命安州军不得妄动。于是,这情势便恶耗到如此境地!如今,朝中的消息送不出去!外头的消息已传不进来!唉……这当如何是好啊!”
素清说道:“其实皇上事先的诏命并不有损大局!”
“哦?!”听了素清的话,汪正明仿佛看到一线希望:“这话怎么说?”
“汪公公!”素清说道:“你不记得,这太津立国之初,太祖爷有过明旨,若有贼人率逆兵攻打太陵城,安州及四方勤王之师可即刻发兵来援,无须等待圣旨!”
“是是是!”汪正明想了起来,然而他又开口问道:“可是,那孙望庭只是围城逼封,其大军打的又是大津旗号,并不发兵来攻,这又如何是好?”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要如何让那孙望庭发兵来攻城!安州兵前哨一旦获息,一日之间便能拍马杀到城下。这太陵之围自解!”
“那,那先生有何谋划?”汪正明迫不及待的问道。
素清想了想说道:“汪公公,现如今这巡防营握在谁手?”
“应天府的印信,目下皆在咱家手上!”
“好!若公公信得过素清,就请大开城门,让城外流民进城!”素清说道。
“啊?!”汪正明吃惊不小:“先生,如今势如累卵,万不可开此玩笑!这城中已无粮草,若无接济两日内,城中必然大乱!而城外百姓也被那孙贼以资饷为名洗劫一空。目下已是饿殍遍野,这再放进城来,这,这不是……”
“公公万勿相疑!”素清说道:“我南川会原本有些存粮,只是数量不多,糊不了百姓的口。不过,我倒是可以用这些粮米做些文章!公公只管放心。若天佑大津,两日内太陵城危难可解!”
“先生真有把握?”汪正明问道:“这开了城门,可不是小事,万一叛军混入城中,这可不得了!”
“公公,只管放心,素清就怕他们不来呢!”素清郑重说道。
虽然汪正明还是将信将疑,但太陵城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好吧!”汪正明边答应着边站起了身来,准备告辞。
正当汪公公要转身施礼离去时,素清却开口说道:“公公!素清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公应允!”
“玄大人不妨直说,有什么咱家能做的,咱家一定尽力!”汪正明说道。
“不知朝廷对袁大人的家眷将如何处置?”素清问道。
“唉!”素清的话问到了汪正明的难处,他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不瞒你说,袁大人这事,就是皇上,他也不忍心啊,可是,可是……”
“前后因果,素清知道!若是公公有难处,可否依着素清的法子处置?”素清问道。
“玄大人请讲!”汪正明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素清。
“公公,如今城中民怨甚大,即便朝廷没有下旨处置,然太陵城中百姓必不容得袁大人一家,如此,朝廷不如下个旨意,将袁家老小尽皆流放!”
“啊?!”汪正明有些不明白:“流放?”
“是啊,就流放到闽省建州,那里有我南川会的众多买卖,素清在那里也有些故旧朋友,袁家老小到了建州必定不至于吃苦受难!”
“哦!既如此,咱家即刻回宫禀明皇上,就依玄大人之法行事!”
“还有,太陵城之围未解之时,还请公公遣上林卫军士驻守袁府,以防宵小之人生事!”
“那是,那是,玄大人想得周到!”
“素清拜谢了!”素清躬身施礼道。
“哪里,哪里!玄大人真仁义之士,咱家一定尽力!”说完汪正明便匆匆告辞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