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婉儿的话不知怎么就刺激到了这步家二房步七存,他连着咳嗽许久,差点没上来气儿,憋得脸青紫。
倒是这梦婉儿不离不弃的在一旁伺候着,甚至亲自帮他清理污渍和呕吐物,也只是轻声抱怨了两句:“何必这般激动,明儿就见到了,可惜你这身子骨怕是连质问的力气都没了。”
“给我……”步七存伸出那双枯如树枝的手,颤颤巍巍的想要抓住什么,然而就像冬天的枯树枝“嘎达”一声落在了床上,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他这举动惹恼了梦婉儿:“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那东西!你干脆死了算了!”
她兀自骂完便气鼓鼓地离开了屋子,还不解气的又唠叨了两句:“不管了不管了,这步家是生是死,关我何事!”
她边骂还边扭着水蛇腰,挥舞着绢帕,一阵风吹过,她连忙裹紧了围脖,生怕着凉。
她就像是一缕青烟“飘”回了密室之中,仿佛只有在这她才能得到安宁。
丑时,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传遍了整个步家庄园:“不好了!二当家不行了!”
一时之间步家庄园乱作一团,大大小小的人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全都朝着步七存住的地方跑去,霎时间哭泣声惹得整条街的住户们都燃了蜡烛起床看看。
有的幸灾乐祸:“步家终于要完蛋了吗?”
“死了好,他就是个大祸害!”
有的叹气惋惜:“可惜了,没了步家,真不知道以后这香料市场会如何。”
有的偷偷地哭:“这二当家没了,岂不是步家唯一的那家义诊药铺也会关了?”
众人都躲在自家门口悄悄议论,只是他们都被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登时,他们从议论步家二当家变成了议论这紫衣女子。
“这女子是谁?”
“怎么半夜三更的走在大街上?”
“莫不是?”
“莫要胡说八道,她有影子的,而且踩着雪走过还有脚印。”
步月歌走得很慢,她让白灵犀将马车停在了路口,非要自己走过来。
这条路,现在对她来说很陌生,虽然她小时候似乎经常在这跑来跑去。
而住在这条街上的住客们,有的,她还有点印象。
她一边走一边琢磨着不久前的大火,按理说,她死定了。
她不仅中了毒而且她早就尝试逃跑,门全被人从外面封住了,根本出不去。
可是,她现在毫发无损地走着,显然有人救了她,还试图再次消除她的记忆。
只是,没有人知道,无论是在地牢的清瘦长笛男子,还是现在救她出火海的男子,她都记得。
她问了几次白灵犀,他都以性命担保,她绝对没有在大火烧毁的那屋子。还说,当时他和牧青野在外面看到火光,立刻冲了进去,而她安然无恙地坐在那喝茶。
步月歌不能确定他说的是否是他真的看到的,她特意问了牧青野,牧青野和白灵犀的说辞一样,故而她只能佯装信了这个版本。
她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来步家庄园,是因为……刚回想到这,她停住了脚步,仰头看向步家大门前的门匾,这门匾是她生父亲笔所写——步家庄园,四个大字已经显得与众不同。
她推门而入,站在门口愣了愣神:这感觉有些微妙,为何她站在这就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她深吸一口气往里走,随着哭声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
步家养着的几位所谓的“神医”一顿紧急抢救后,全都束手无策摇头叹气:“二当家只有一口气吊着了,怕是……”
梦婉儿冷着一张脸站在那一动不动,似是看着一个物品一般毫无感情。
与刚刚帮他清理呕吐物的梦婉儿仿佛不是一个人。
有人轻声提醒她,该做出定夺了。
她竟然如泼妇一般将提醒之人连着打了十几个耳光,打得那人连忙跪地不敢再多言,她指着那些“神医”,面目狰狞地骂:“废物!他怎么会死了?他没有死!谁敢说他死了?不准哭!”
步家人都被她吓坏了,除了还有几个孩童发出哭声,其他的人都不敢再出声。
此时,有人发现了步月歌,小声议论着没人敢阻拦。
反倒是步家管家拦了她:“你是何人?”
步月歌眯起眼睛瞧了瞧管家,多年不见他已经苍老成这样:“林伯,别来无恙?”
听到这声称呼,管家心惊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是?”
步月歌没再多给他一个眼神,直接朝着里屋走去,她今晚可不是来和他们叙旧的。
她刚刚跨进门槛,就有人不敢相信地喊了她一声:“大小姐?”
刹时,梦婉儿猛地回头,眼睛瞪得溜圆,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万代仇人:“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想当年你残害同族……”
步月歌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看都没看她一眼:“只问你一句,救还是不救他?”
梦婉儿有千言万语愣是被她咽了回去:“救。”
一种不可言状的微妙在她们之间传递着。
步月歌也未在多言,走到步七存床前,下意识用袖子挡了一下气味,同时戴上了面巾将袖子束起,在步七存手腕垫上了一抹丝绸手帕,她才将手指放了上去。
她美眸微敛,目光如炬:好久不见的“亲人”……没想到就剩二叔你一个人活着了?真让她感到意外。
如若不是有其他事情耽搁,如若不是长笛男子给她的那本书不准她回来,如若不是巫晴给她的资料提醒她不要早回来,她在得知当年真相后,真的应该回来看看,将当初那些“仇人”都一一废了再说。
可如今,她居然还要救眼前这个“仇人”!
站在旁边几个“神医”开始不服气又不屑地议论:“哪里来的乡野妇人,竟在此卖弄。”
“就是,还垫上东西,是嫌弃我家主子脏吗?”
“有人喊她大小姐,你们还是少说两句。”
“糊弄谁呢,大小姐早在十几年前就没了,那件事大家都知道的嘛。”
没等步月歌说什么做什么,梦婉儿抬手就将这几个议论的“神医”丢向人群,他们摔得生疼,捂着被摔的地方不敢再作声,可是心里愤恨不已,看向步月歌的眼神也透着凶狠,他们甚至希望步七存现在当场死掉。
他们就好将罪责全都推给步月歌。
梦婉儿冰冷的目光扫了一圈,顿时又安静了许多,渐渐的房间内只听得到步七存急促费劲的呼吸声。
经历过身边人死亡的步家人都知道这呼吸声就是将死之人的呼吸声,十有八九是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