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羊庄同司马遹远远过来,杨治神色没有了昨天的颓然。经过自己多方调查,他得知昨天羊庄与孙秀在石府做客,之后才从石府传出那首诗的。
听到自己派去调查的人回禀这一消息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喜还是悲。
他确定这首诗是羊庄所作,石崇果然还是那个草包。至于为什么传出来是石崇所作,他不关心。
回想起来又是深深地无力感,作诗既然无法与之相比,策论上次又被他压了一头,这次文会那就只能比其他的了。自古文人相轻,比什么不重要,世人只会知道最后一次是他杨治赢了,不会记得前一次输的事情,这就够了。
“司马兄,羊兄请入座。”杨治站起身向两人迎上去,井然摆出一副东道主的姿态。
说话的同时,还看到羊庄身后还有一副书生打扮的晁广,于是好奇地问道:“这位兄台看着眼生,还未请教…”说话同时双手抱拳,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见他这副做派,晁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误以为这人也是羊庄好友,毕竟自己只是一个马夫,于是不留痕迹地侧跨一步,避开杨治的行礼,向羊庄投去请示的目光。
羊庄暗暗得意,这正是他想见到的。于是回身对晁广说道:“既然杨兄请教,那你便赐教一下嘛。”
见羊庄如此说,晁广自然听出了话中的意思,看来这人同羊庄的关系,并非自己所想那样,于是回礼说:“在下晁广。”
就报一个姓名?没了?世家门第通通没有,仔细想了想,朝中好像也没有晁姓的门阀,也没报师从何人,杨治看着晁广,不卑不亢挑不出毛病,一时间觉得有些看不透。
见杨治的疑惑,羊庄哈哈一笑:“杨兄不必猜了,他只不过是在下的马夫兼书童而已,不必管他,我们入座,入座。”
马夫?骗我跟一个卑贱的马夫行礼?见羊庄一副戏谑的表情,杨治紧握藏在衣袖中的双拳,平复自己的情绪,正要开口反击,却被明显拉偏架的司马遹打断:“杨兄,今日白马寺文会论什么?”
“殿下,今日文会本想以文会友诗词歌赋之道,不过前几日我朝尽十年之功,终平定西北鲜卑之乱,天下太平,恐怕今后数十年再无大战。虽逢盛世,却不可荒废兵事,今日便论兵。诗词歌赋虽好,不过去闲暇消遣而已,却于治国无益。”
杨治说到诗词歌赋无益治国,语气却特意加重,明显是说给羊庄听的。
“论兵?”见如此说,司马遹也顿感意外,看来杨治是有备而来,故意避开羊庄的长处,是笃定羊庄不知兵吗?名为文会,谈论的确是兵法,看来杨治也是用心良苦啊。
这时杨治已经不介意刚被羊庄小小摆一道的事,面露微笑请三人入座。
羊庄也没有想到,今日文会论兵事。本来今天就没打算和杨治比试的,本以为无论诗词歌赋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也好,都让晁广出面,是输是赢都与他无关,让杨治一拳打在棉花上。
却不曾想就是因为论兵,让他与司马遹两人发现一直就存在于自己身边的将帅之才。
多年后,年迈的晁广看着眼前太监手中捧着的那杯毒酒,回想起自己传奇的一生,恐怕就是从这日白马寺开始的吧。
见羊庄已到,其余还有哪些才子还没到,杨治已经不关心。向自己一旁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站起身开始今天的主题。
“诸位,在下朱正,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前几日我朝平复凉州鲜卑之乱。”说着又将鲜卑起兵到最后被剿灭的整个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近十年之功,胜负起伏,最终平叛,今日,以此为论点,论一论用兵之道。各位畅所欲言。”
说完朱正便坐下。
文会论兵,不知情的人都觉得有些意外,一时间无人说话。作为杨治跟班之一的段光率先起身。
“在下看来,秃发树机能之乱本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势,首罪在于胡烈。若是胡烈领兵步步为营推进,压缩叛军活动空间,自然能将叛军慢慢困死。
然而他好大喜功,贪功冒进,最终中计被围困于万斛堆,战败身死。”
有了一个带头的,现场慢慢活跃起来,还不等段光坐下,又有一个人起身说道:“叛军做大,只怪罪于胡烈一人,有失偏颇。”
“昔年,胡烈身陷囹圄之时,仅凭一封手书,便挑动兵变,军士攻入成都诛杀钟会,进而平定钟会反叛,可见亦是谋略过人之辈,岂会是贪功冒进之人。”
“你也懂兵?那你说说胡烈之败是何原因呢?”段光眉头一挑,极其轻视质问这人。
“这…”
说话之人名叫程休,其父是司马遹的启蒙老师,昔年灭蜀汉之时,其父与胡烈一起共事,结下一段情谊。于是开口为胡烈分辨,不过他才干平平,面对段光的质问,一时间哑口无言。
见他被段光反问,无力招架,司马遹也不好置身事外。这才起身帮衬道:“段兄说的不错,胡烈之败,败于冒进。不过,却非轻敌。”
见说话的是司马遹,众人不敢托大,都起身行礼说着请指教,愿闻其详的客气话,包括刚才盛气凌人的段光在内。
司马遹也没有摆出皇孙的架子,向众人点头示意才接着说:“鲜卑叛乱之时凉州大旱,近百万凉州百姓翘首以盼朝廷救济,西北一地的存粮,恨不得一粒粮食当作一担来吃。”
“这种非常时期,凉州驻军那里经得住对峙消耗,只能速战速决,才能回过头来安心救灾。秃发树机能正是看到这一点,坚定凉州军无法持久作战,这才悍然起兵。”
“对,就是如此!”司马遹都还没坐下,程休立马跳起来,大声说话,还不忘向司马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仿佛这正是他想要说的一般。
众人陷入沉思,确是如此,步步为营的打法,或许能够以兵力优势平定叛乱,不过当时的西北极度缺乏粮草,这种打发还没等平定叛军,自己估计已经饿死了。
“既是不得已仓促冒进,不过终究任然败了,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若是诸位站在当时胡烈的角度领兵,当如何平定叛乱呢?”
见段光一时间无法反驳,杨治起身问道。
毕竟司马遹身份尊贵,当然不好如同程休那样直接质问。看似在向众人请教,不过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着司马遹,等着他再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