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罕见的没有风沙的天气。
顾见临坐在帐篷里闭目养神，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分身那边。
月姬抬头观望着一望无际的荒漠，不经意间裹紧大衣，今夜气温格外低。
帐篷外燃烧着篝火。
篝火旁坐着迟暮的老人。
姜纯阳的确是一个很怕死的人，他之所以会选择偷偷打开进入古神界的独立通道，就是为了避免在现实世界开战，而他降临的地点更是讲究，直接降落在葬龙谷的最深处，有效避开了世界各地的开荒者，还能捷足先登。
“我在世界各地都有仇人。”
老家伙落地以后，阴险地笑着：“万一他们给我埋了一颗核弹怎么办？”
只能说这个老家伙实在过于谨慎，他甚至还随身带着足足百位的族人充当护卫，清一色的五阶升华者，走到哪里都是形影不离。
任何人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搞什么小动作。
包括葬龙谷的地图，也握在他的手里。
除他之外，队伍里没人知道具体的路该怎么走。
据说葬龙谷曾经是麒麟和烛龙两大氏族决战的地点，这里曾经并不是一片荒漠，而是生机勃勃的汪洋大海，可惜被古神族的战争毁掉，变成死寂的地狱。
葬龙谷这个名词就很耐人寻味了，鬼知道这里会不会还有古神族复苏。
好在这个队伍有姜纯阳，哪怕真的遇到复苏的古神族他也得出手。
只可惜这老家伙的精神状态着实令人担忧。
因为自从来到古神界以后，他的口头禅就只剩下了一句。
“太华来了！”
只要一有风吹草动，老家伙就会带头撤离，留下大队人马殿后。
什么都是太华来了。
按理来说古神界的荒漠里地震是常见现象，他们刚一降落就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感，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一个黑影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太华来了！”
姜纯阳跑起路来是真的不管不顾，到后来发现只是单纯的地震以后，他居然也丝毫不觉得害臊，而是理直气壮说道：“这个世界上最想杀我的人，必然是我的师妹。因此这一趟一定要谨慎，指不定她会以什么方式来杀我。”
他鬼鬼祟祟说道：“就比如这地震，谁能保证震着震着就不震出一个天人界域呢？谁能保证，太华就不会预判我的预判，也开辟一个通道进来？”
姜纯阳实在是太谨慎了。
三个小时前，一处破败的古遗迹里锁着一具古老的棺椁。
姜纯阳二话不说就释放暗界大幕，用暗能量把那具棺椁轰得渣都不剩。
嗯，整整轰了三十分钟。
众人面面相觑，面对如此荒诞的一幕竟然都没有感受到惊讶。
因为不用想也知道，姜纯阳一定会说：“太华躺在里面！”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说了。
荒漠里钻出来的土拨鼠是太华。
沙地里蜿蜒的一条毒蛇是太华。
突破而出的尸骸骨龙还特么是太华。
月姬从不了解自己的外祖父，从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顾见临只好在心里吐槽，你要是让你师妹知道你把她比作土拨鼠和毒蛇还有古神种，哪怕她真的没想杀你，估计也要气得冲过来杀你一遍了。
再者，以总会长的性格，真要杀你肯定是光明正大的来。
甚至会提前给你下一封战书，内容并不是叫嚣或者嘲讽，而是让你提前给自己买好墓地和棺材，好好跟自己的家人告别，准备一下后事。
最后定一个地点和时间，让你等死。
就是这么霸道强硬。
还要让你感受为数不多的生命在流逝的绝望。
现在这支队伍里的人都被折腾的不像样。
不得不说，老家伙还有说相声的潜质。
无论是亚伦博士，还是姜家的族人们，早已经习以为常。
甚至连异样的表情都没有流露出来，确实是专门训练过的。
其实仔细想想就该知道，就算好笑他们也笑不出来。
姜纯阳脑子的确不正常，但这不是什么好事。
疯子疯起来，那是敌我通吃的。
顾见临忽然睁开眼睛，沉声说道：“有珠，跑！”
月姬转过来望向他，清亮的眸子里满是狐疑。
顾见临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她秒懂：“太华来了！”
月姬眼神呆滞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撑起神速力领域，如鬼魅般消失。
狼来了的故事都听说过，谁都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真的来。
关键是，不管太华到底来没来，姜纯阳都要对这片区域进行灭绝式轰炸！
顾见临刚才的眼神非常的认真，因为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有东西要来。
果不其然，荒漠上的营地里响起一声愤怒的咆哮！
“太华来了！”
姜纯阳愤怒咆哮，须发在夜风里飞舞，他的眼瞳里倒映着席卷而来的血雾，触目所及之处的大地都被血液污染，像是腐烂的土壤。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圣域级的压迫感。
至少在麒麟仙宫的第二层，是跟他同等的对手。
这一刻，姜纯阳已经没有理智了。
哪怕这片血雾明显是来自烛龙氏族的力量，他也坚持自己的看法。
一定是太华来了！
太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请了不周山的人来搞他。
太华甚至就有可能藏在那片血雾里。
姜纯阳不相信，自己的师妹会那么好心，临死之前不会想着带他一起走。
灿烂的星空黯淡下来，被漆黑的雾气所遮蔽，暗界大幕已经笼罩广袤的荒漠，即便灵性波动被压制到了第七阶，他们依旧可以施展更高级的能力。
“全体注意，逃！”
姜楚歌背着剑匣，大踏步地从帐篷里走出来：“跑不了的集体卧倒！”
亚伦博士推着轮椅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被姜氏族人们簇拥着逃向远方。
轮椅上的老人还在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活像是个疯子。
·
·
越野车像是狂澜里的一叶孤舟，即将葬送在毁灭的狂潮里。
顾见临双手离开方向盘，挡风玻璃已经轰然破碎，滚滚黑雾轰然席卷而来。
“你看，我们的帮手来了么？”
他仿佛已经彻底放弃治疗，能够感受到这辆车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唐绫转身望去，果真看到了如同海啸一般的黑雾轰然袭来，世界上罕有如此狂暴的暗能量，高密度的聚合几乎让时空都出现了扭曲和坍塌。
“这样难道不是死的更惨么？”
她是那种哪怕悬崖在前都不会变脸色的人，而且她百分百信任自己的抱着自己的男孩，因此她真的只是单纯的疑问，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那倒也不是，因为第七祖锁定的是我们，不把我们的吞噬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那家伙临死前压榨出的力量很强，哪怕是余波也能碾死我们。因此我们才需要另一个人的帮助，这个人是……姜纯阳。”顾见临放任这辆越野车撞入一座土堆里，翻身把怀里的少女压在身下。
顷刻间天翻地覆，唐绫被他压在身体下面，面露错愕。
“姜纯阳？”
猝不及防的翻车，始料未及的回答，都让她感到迷惑。
按理来说，姜纯阳和第七祖应该是盟友才对。
“别问。”
顾见临难得吐槽道：“问就是太华来了！”
他一把抓住了鹦鹉，随手将它塞进了怀里。
磅礴的古神之息在体内暴动，尊贵狰狞的龙角从头顶生出，獠牙森然可怖。
顾见临的眼瞳盘踞着血红的曼陀罗花，仿佛倒映着幽冥深渊里的腥风血雨，来自太古的毁灭音节被他轻轻念诵出来，审判降临！
轰的一声，那是滔天的毁灭巨响，血雾和黑雾碰撞在一起。
就像世界的两极同时迸发海啸，潮峰在最具力量的时候碰撞在一起，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相互抵消，方圆五十公里范围内的一切生灵遭到湮灭。
是的，湮灭。
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如此磅礴的力量，只需要零点零一秒的时间，就会让你蒸发殆尽！
“姜纯阳！”
冥冥之中，血雾里浮现出一张愤怒狰狞的面容：“你为何要对我出手！”
那是一尊盘踞在枯树上的古龙，祂的龙吟声贯穿荒漠。
“你为何要杀我！”
黑雾里凝聚出一张苍老又扭曲的老脸，宛若厉鬼一般阴森可憎，声音嘶哑得像是群鸦的嘶鸣声：“你又如何得知我的位置！”
最终在荒芜的废墟里，黑雾和血雾绞杀着湮灭。
剧烈的轰鸣却带来了极致的寂静。
黑雾里那张老脸冷笑着散去，仿佛是自己的警惕再次立了大功。
毕竟他绝不会把自己的行踪暴露给任何人。
哪怕是不周山的盟友。
第七祖知道他的位置，还如影随形，必然有问题！
千丝万缕的血气在风里湮灭，冥冥中回荡着第七祖愤怒的咆哮。
因为以祂的位格，当然知道祂要杀的两个猎物没有死。
没想到千算万算，最后被盟友给摆了一道！
可惜祂没有机会了。
祂用尽最后的力量，轻声呢喃：
“云雀杀死了我，夺走了我的神髓，小心……”
第七祖的呢喃声回荡在天外，仿佛飘到了遥远的不周山。
·
·
良久以后，广袤的荒漠上再次寂静如死，风沙都不再呼啸。
顾见临从土堆里探出头来，他狼狈地瘫坐在地上，不停大口地喘着气，享受绝处逢生的愉悦，浑身的灵性已经蒸发殆尽，周遭的古神之息也被抽空。
这就是他活下来的方式，利用烛龙的古神语来为自己创造一线生机。
第七祖制造出的血雾很可怕，他没办法一直解放古神语来应对。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一波剧烈的爆发。
烛龙尊者所掌握的古神语，本质上是规则上的崩坏，从因果层面破坏领域内的一切，无论其是否具有具体形体，都会被强行的湮灭。
也就是说，哪怕是一个模糊的概念，都会遭到灭绝式屠杀。
这是最强的矛，也是最强的盾。
也只有古神语这种最高规格的能力，才能够让他存活下来。
良久过后，他才想起来了什么，松开了少女的耳朵。
唐绫已经七窍流血，她在近距离感受到古神语的爆发，哪怕针对的目标不是她，她也会遭到一定程度上的冲击，也就是她足够强大，换个人来已经死了。
好在顾见临的确是避开了她，因此她也只是受了一些外伤。
一瓶生命药液即可痊愈。
“刚才那是什么力量？”
唐绫茫然地抬起头，她从小接受的就是秩序世界最高级的教育，她很确信自己刚才听到的是龙吟声，那是解放古神语时才会出现的咆哮。
问题是，人类怎么可能会掌握古神语。
这个时候她想了很多，尤其是想到他也能够兼修两种至高律法的问题。
顾见临沉默片刻，他就知道自己瞒不住。
早在永生之海的时候，唐绫就已经对他产生过疑问。
疑问，而不是怀疑。
因为顾见临身上确实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
包括姬前辈也是这么认为，因此特意给金銮凤羽做了手脚。
因此顾见临古神化的时候，他的气息被烛照律法的力量抵消，并不会外泄。
关键是他的姿态，外人一眼就会认定是进化者。
与此同时，他又会施展天人界域。
这就是很麻烦的事情。
姬前辈对此也没提过，那么大概率就是爱莫能助。
或者说，姬前辈认为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能做的就是尽量在举世皆知之前，让自己变得强大。
至于青之王，人家是放养式教育，从头到尾就不管你。
老人家可尿性了。
徒弟厉害是师父牛逼。
徒弟死了那就是自己菜鸡。
横竖都不粘锅，还得把功劳抢了。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顾见临这一刻忽然灵光乍现，想到眼前的女孩跟自己都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了，本该就是值得信任的人，又怎么能继续瞒着她呢。
少女依偎在他怀里的娇躯是那么的柔软弹滑，让人蠢蠢欲动。
忽然间他猛的摇头，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就在这个时候，唐绫抬起染血的眸子，睫毛上沾染的血迹让她看起来更加娇媚，像是一朵在浴血的海棠花，摇曳着盛开，妖冶迷人。
这一刻，她的眼瞳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你看，那是什么？”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颤抖。
顾见临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三观轰然被炸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