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商贾正装载马车,在简易的集市买卖物品。
看的出来,他们的货物很受欢迎,许多农妇带着自家孩童,正挑来挑去。
偏远岭地,贸易难通,像这等外地商贸车队进驻,十分受欢迎。
通常来说,车队不会售卖太过贵重的物品,不符合岭民需求。稍好的衣料、上等的种子,特制的家具物品,以及宝马,吃穿住行,古往今来都是人们关注的重点。
大伙在流动的摊子前转悠,偌大的“甄”字贴在马车外,表明着他们的身份。
当然,这次贸易队伍不止他们一家,但明显甄家的摊子更受欢迎,想必是抓住了苦茶岭百姓的心。
一位年轻人,正是商队随行的甄家旁支甄浩,看着眼前热闹的集市,不由诧异道。
“想不到这穷乡僻壤,岭民有这般富足,就连珠玉宝贝,都能支付得起。要知道通常来说,这些东西可是给实权人物妻妾准备的。”
他正巧看到一位妇人,带着自家女儿,挑选着美丽的首饰,为其装饰。
一旁更显年老的管事明显知晓更多。
“何止岭民富裕,这地方听说新诞生一种祥瑞,能够与金铁相融,竟然能杀伤噩兆。
要知道任何与噩兆挂钩的东西,都是价值翻倍,此地竟然拥有这等祥瑞,简直走了狗屎运。”
甄浩听闻,也来了兴趣,说道。
“哦?此物不知效果如何,山野乡民或许不知深浅,把些许效果当作抵挡祥瑞的宝贝,贻笑大方,可得擦亮眼睛。”
管事却摇了摇头,说道。
“此事乃总管甄隐大人亲自鉴别,自然错不了,听说苦茶府衙颇有野心,还想收购一成熟祥瑞。
只是此事需要等对方府主回归,才做商议。”
甄浩愣了下,惊讶道。
“祥瑞?莫不是从墉城带回那件,怎么可能,不是说其为嫡脉专门准备,岂能卖给这等乡野之地。”
管事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甄家以商为本,只要对方出得起价,都可以商议,没有什么不能谈的。
何况此物现在不在手中,用它做个引子,也好掉鱼上钩。”
甄浩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正巧这时,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人,走出屋子,看到二人,招呼道。
“你们两个放下手头之事,和我去趟府衙,听说苦茶岭府主回来了,要商讨祥瑞之事。”
说罢,便率先走去。
两人赶快跟随甄隐,随意拿起一份礼物,朝远方走去。
不一会,便抵达府衙之门,十分简易的木栅栏,像个寨子一样,就连兵丁也十分稀少,稀稀落落。
若是有人说一帮强盗来犯,就能将府衙打下,恐怕他们也会信。如此简陋的防备,就连山贼都不如,更别提那些富裕些的村镇。
像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见多识广,更是瞧不上眼。若非此地有人面茶叶,还真不愿意与他们做生意。
管事甄离瞅了瞅远方,恰巧看到有些衙卫在运送装备,初始是些不入流的甲胄,可其中似乎混杂着十分昂贵的道符装备,他不由心中一惊。
只是还未看真切,就运送进简陋的屋子,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这样上等的铠甲,如此随意的丢在仓库,不怕被手下贪墨吗?
他还未深想,三人便到了府主衙邸。
阴沉沉的大屋,点着油灯,十分古朴,与奢华、富贵等词丝毫不沾边,难怪甄家不怎么重视此次交易。或许苦茶岭东拼西凑,能够买得起一件普通宝贝,可祥瑞这东西,可不是单凭灵币就能挑到合适的,更多是靠关系。
屋内有几人,两旁战立的是府判钟闵以及农务使柳兀,都是之前见过面的苦茶管理者,唯一陌生的是坐在中间椅子的青年,正端起茶杯饮水,十分年轻。
甄隐看了眼柳兀,他知晓苦茶收购祥瑞,但愿意把风声放出来,还是看在柳兀的脸面。
这位制备灵肥、培育种田的大师,在黎镇也算小有名气,甄隐自然听说过。本以为对方去了墉城,却不想在这小地方安了家,做上农务使,有些大材小用了。
特别是看他对年轻府主的态度,恭敬到有些谦卑,便不由一笑。看来这苦茶新祥瑞,或许是吸引了这位大师的心绪。
他作为商队总管,甄家几路主要车队的管理人之一,自然是老江湖。人面茶的事情,初始苦茶岭似乎有所遮掩,但渐渐的开始互通有无,至于特效,竟然能够融合古铁等金戈之物,碾碎提纯为毒液,破掉部分噩兆诡异,十分强横。
这说明了什么,两个蠢货手下不晓得,他还不懂么,简直可以媲美简易的道符,还省下制作费用。
若是苦茶岭再进一步,提炼为特质的毒符,价值更加昂贵。
目前只是某些商队零星购买,他们没有能够决策的人物,故而只是简单收购,并且回去请示。
此刻他甄隐就在府衙,若是能谈拢独家收购,回到甄家必定是一大功,说不定可以晋身商务大总管的席位。
想到此处,不由笑面更盛,挥了挥手,甄隐便递上礼物。
“听闻李府主回来,我特意准备了一份薄礼,乃荆棘岭特制铠甲,请您笑纳。”
听到这话,钟闵与柳兀都愣住了,神情有些诡异。
李赫却不以为意,看都没看这份见面礼,只是开口道。
“我听钟闵说,你手中拥有一枚成熟的金创草,愿意出售?”
李赫开门见山,甄隐难免有些不快,他还想先转到人面茶的售卖上,故而虚与委蛇。
“金创草乃黑地名药,耐受性极强,盛开时有芬芳之味,十里飘香,能够涂抹外伤,加速治愈,不可多得的灵植之物,其祥瑞更是极难诞生,即使黎镇也十分稀少。”
听得甄隐扯皮,柳兀面色不愉地说道。
“甄主管,这些常识我家大人自然知晓,不要废话了,直接说你们的要价吧。”
不论是李赫还是柳兀,都是黎镇之人,自然知晓金创草的不凡,它不仅是外伤的主治之药,难得的是生长条件十分宽泛,苦茶岭土地条件不好,故而才选择苦茶作为种植之物。
通常来说祥瑞的环境都需要温和一些,就算强行移植过来,虽然能靠着祥瑞本身灵气来改善土地与环境,却也得经年累月,李赫实在没这时间,因此才选择金创草。
只是此物虽说生长条件宽泛,祥瑞诞生却极为不易,且其药效和品质直接挂钩,也就是说上等得金创草,必须得有金创祥瑞相伴,故而珍惜。
甄隐见此,讪讪一笑。
“既然几位如此着急,我也就不藏着掖着,金创草祥瑞,非得一万五千灵币,不然不会出售!”
听到这个价格,即使早有准备的钟闵与柳兀,也不由一愣,随即骂道。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就算成熟期祥瑞难得,五千余灵币也该有售卖,金创草虽然珍惜,翻数倍也过分了!”
甄隐摇了摇头。
“苦茶岭地荒芜而少水,听说就连灵泉也即将枯萎,灵气缺失,等闲灵植都无法生存,非得金创草这类方可种植。”
由于种植人面茶叶,被侵蚀的灵泉算是秘密,因此商队打听到灵泉枯萎的消息。
柳兀却不是好糊弄的,反驳道。
“金创草虽然贵重,但也只有紧靠祥瑞的那部分田地价值颇高,寻常草药,各地皆有种植,故而算不得过于昂贵。”
被人揭破事实,甄隐也不尴尬,只是望向李赫,发现对方没有多余动作,依旧饮着茶,云淡风轻,便说道。
“此物本来要献给甄家嫡脉,我也是下了大觉心才决定售卖,自然得多些价格。”
甄隐顿了顿,随后说道。
“我听闻苦茶新诞祥瑞人面茶,功效极其不俗,只是出售渠道十分狭隘,每只商队只能竞价收购,这样不方便其名声宣传。
不如这样,苦茶岭与我甄家商队合作,由我们收购人面茶再行转卖,为免节外生枝,贵岭可回绝其余商队。当然,收购价格我们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若达成此协议,金创草祥瑞我可作主,优惠一番,只需五千灵币即可。若贵府没有现金,可赊欠款额,合作后再付即可。”
不愧是商贾,打的好算盘。竟然想谋取人面茶叶得垄断生意,还半价出售祥瑞,要知道五千灵币,能够买多数祥瑞了,真是空手套白狼。
钟闵气急反怒,说道。
“甄主管有些异想天开了吧,人面茶叶我们想怎么卖便怎么卖,你还想伸手不成?”
甄隐没说话,一旁得甄浩却忍不住出言。
“柳兀你怕是在这穷乡僻壤带糊涂了吧,这等物品若是让我们经手,必定能让其价格翻倍,像你们这般粗犷发卖,暴殄天物啊。”
甄隐轻声呵斥。
“我和农务使大人商谈,哪轮得到你出言!”
看似责骂,但丝毫没有怪罪得意思,很明显,他想说的也是如此。
说穿了,还是甄家势大,乃黎镇商贾四大家族之一,更是傍着黎家二小姐,拥有足够资本,自然瞧不起周边这些偏僻岭地。
若是得罪了他们,与黎家人上告,这些府主地契做不做数,还是另说呢,寻常岭地如何敢得罪他们。
不过轻易间他们也不会做的太过,毕竟商人主要是交易,与修者还是有挺大不同,更愿意诱之以利。
但苦茶岭得人面茶叶的确潜力巨大,连甄隐这一老手都忍不住心动,想要握在手里,难免用些强压或引诱。
堂内气氛有些沉闷,一边是钟闵与柳兀的愤怒,没想到甄家人狮子大开口,早知道就不把他们引荐至此,在李赫面前失了分。
另一边甄家几位,以为拿捏住他们,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特别是甄浩年轻气盛,更是瞒不住傲慢,仿佛在瞧着眼前的穷乡僻壤的几个土官,恐怕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灵币吧。
就在此刻,李赫将茶碗放下,瓷杯碰撞木桌的声音清晰可闻,他没有谈论祥瑞,反而看向没有正眼瞧过的见面礼。
“甄主管送这荆棘铠甲,想必与荆棘岭关系不错,才能获得此等上好宝物。”
见这始终故作深沉的府主开口,甄隐稳若泰山。
“那是,我甄家与荆棘岭有特定的贸易渠道,每月出货必定优先考虑甄家商队。若荆棘岭有何需求,商队也会提前补货,为其送达。”
其神色隐约间有些骄傲,毕竟荆棘岭之名,也算声名远播,甄家能抢得这份优先权,属实不易。
李赫意有所指。
“如此看来,甄家倒是商路通达,荆棘岭给予你们什么待遇?想必正如刚刚总管所言,全权代理,其他人都碰不得荆棘,对吧。”
这怎么可能,甄家再如何商贸通达,荆棘岭也只会给他们些优先待遇,就如同对待闻到香味得狗,多扔点骨头罢了,如何主客颠倒?
甄隐听出李赫口中嘲讽之意,不由恼羞成怒。
“李府主慎言,荆棘岭赵家是什么身份,想必您也知晓,黎镇守卫司家族,有这等后台,自然可以通融。
我甄家愿意出些资源结交,其带来的效益自然不止岭地一处,在黎镇更为关键。”
“李赫府主的大名,我在黎镇也是听说过的,损失八品祥瑞,还被赶出家门,流落至苦茶岭。
如今好不容易才培育出新的祥瑞,竟然不是李家的青竹,倒是一份本事。只是您能和李家再做交易吗?
何不如与甄家合作,到时候衣锦还乡,让李光远悔恨当初,岂不是妙事?”
甄隐随后又以诱惑的口气说道。
“听闻李公子之前对我甄家三小姐灵玉有意,此次合作成功,我可做媒引荐一番,两位郎才女貌,岂不般配?”
看来甄隐不是纯粹的傲慢,之前也对苦茶岭做过许多调查,对李赫的身份一清二楚。
作为被废弃的少族长,他可能与李家合作嘛?年轻人嘛,心高气傲,特别是将苦茶岭打理的井井有条,也算是有些本事。
只是与自家小姐婚配,怕还是有些差距,听闻他走前还与灵玉在黄鹤楼见面,想必也是难舍难分。
他先自作主张应承着,到时候让灵玉稍稍弄点手段,让这痴情子拜倒在裙下,人面茶叶手到擒来!
李赫听到对方言语,忽然放声大笑,声音在封闭的大堂中久久不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故事,许久之后,甄家几人面露怒意,颇有些忍不住,李赫才冰冷问道。
“甄主管离家已有一月吧,想必最近未曾返回黎镇。”
甄隐听这话,有些懵圈,下意识答道。
“黎镇之事我自然清楚,商队与镇内有特殊的传递消息方式,黎天师……”
仿佛想要说明自家商队的能耐,以为李赫要说如今险峻形势,谁知李赫摆了摆手,面色愈发阴冷。
“我不是说黎镇危机,而是甄家,此刻恐怕有些艰难了!甚至运气不好点,已然消失了!”
听到这话,甄浩怒极,抬起手指道。
“你!”
可他没意识到,身后甄隐面色剧变,不可思议地看着李赫。
李赫瞥了一眼甄家年轻人,冷冷道。
“你这样指我,有人会不满意的!”
话音未落,便见一根断裂手指飞起,惨叫声传来,甄浩面色苍白地捂着手,看向堂间出现的一人。
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面无血色,恭敬地朝着李赫弯腰。
“大人!”
这一幕简直让甄家几人目瞪口呆,就连受伤的甄浩都忍住伤痛,不可思议地喃语,似乎在说着不可能,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一幕。
无他,参拜者正是荆棘岭府主,赵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