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郑悬舟看到一伙禁军朝着他围了过来。
他看到郑亦煊一个劲儿喊他“大哥”、想凑过来,却被其他禁军拽住。
远远地,隔着人群,他看到站在高处、两边脸红肿的周筠捷眉头紧皱。
他看到刚刚赶上来的江都领。
画面一时间非常混乱,背后血水横流、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的头脑格外清醒。
他来不及多想,猛地扭头、朝着郑亦煊的方向多看了一眼,这是在给周筠捷和江都领传递信息。
把我弟弟救走!
上山途中的可疑之人、被鞭笞后,都将被关入临时囚牢以待后审,而临时囚牢、是建在通往皇陵的山洞内的。
昨天江都领一直在和他强调,不能进入皇陵范围内,否则就出不来了、就连传音镜也无法再使用。
临时囚牢、就属于皇陵范围,进入囚牢后,就算周副统领有心、也救不了他。
他……暂时走不了了!
住在民夫村多年,他深知不能违抗禁军。要不然、众目睽睽下,没人救得了他。所以他没有抵抗,任由两名禁军架起他,将他带走。
背后,在数个禁军监管之下,郑亦煊哭嚎着“大哥!”,被江都领硬生生的按在原地。
江都领颇显无奈的看着郑悬舟被拖走的背影,眉头皱紧,下意识看向站在高处的周筠捷。
两人相视无言。
事情发生的太快,救援计划本来一切顺利,只要郑悬舟二人跟着队伍来到目标区域、周筠捷就会伪装外围山体塌陷制造混乱,趁机将人带走。
没想到郑悬舟莫名其妙的失控,这是谁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他本想出手,但他看到郑悬舟示意他先救郑亦煊。
要么暴露自己、拼力救下郑悬舟。面对另两个在镇灵山督阵的中境副统领、也许还有他并不知道的隐藏大修,脱困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要么不暴露自身、悄无声息的按计划先救走郑亦煊,事后再另寻他法解救郑悬舟。
他选择了后者。
压下强行动手的心思……眼睁睁看着郑悬舟被带走。
……
黑漆漆的山洞、两侧闪着略显幽暗的灯火。
一片木栅修成的临时囚牢,映入眼前。
两名禁军将郑悬舟丢进其中,没等他反应、一把抢过他肩上挎着的行囊,丢在了木栅外的杂物中。
郑悬舟猛地一扭身,望向行囊方向。
哗啦啦……
行囊内的东西撒了一地,破烂衣服、干粮,几颗散碎银子。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两名禁军只是冷淡的扫了一眼,并未去捡白花花的银子,转身离去。
同一个囚牢内,还有四五个民夫畏惧的缩在角落、身上和他一样鲜血横流,明显是被鞭笞过的。
其他囚牢中,还有数量不清的民夫被关着。
郑悬舟心念电转,在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将背后刺痛的鞭笞伤口裹住,脑袋里仍有些嗡鸣……
一个个的问题,涌入脑中。
长明令为什么在靠近皇陵后,会产生失控般的剧烈反应?是因为皇陵深处隐藏的长明总舵?长明令与总舵产生共鸣了?
该死的!
他在心里骂了长明令一句,刚经历过不灭骨、被意外牵扯入局;这次又是被强硬留在皇陵内无法逃生,两次都可以说是长明令惹的祸。
要不是长明令给他提供的好处远远大于坏处,郑悬舟真想把它丢掉、丢的越远越好。
……怎么感觉长明令带给我的并非好运、而是厄运呢……难道这就是长明令附带种种奇效时的副作用?会被意外牵扯进复杂的状况之中?
他心里叹息一声。
在外面、长明令闹个不停。等到被关在囚牢里、真正接近大齐皇陵,长明令反而又老实了。
不论他如何呼唤、如何询问,长明令都毫无回应……卧槽!真是管杀不管埋呀!你把我坑到这里,好歹给我点帮助和提示吧?别装死啊!
强忍住心中骂娘的冲动,郑悬舟停止沟通长明令,看着被丢在杂物中的行囊,心里颇为奇怪。
“行囊散落一地、里面最重要的不灭骨、陶罐和传音镜却都不见了?去哪了?”
他思考着,想过刚刚看到的、以及他身边经过的所有人。觉得最有可能的应该是……被周副统领给取走了。
要不然,这三样东西被外人发现,不灭骨和陶罐还好说、迟江川为隐藏气息已陷入沉睡等待被他唤醒,他完全可以解释说这是自家谁的骨灰和遗骨。
但,传音镜他解释不清。
现在既然没人来找他麻烦,就说明传音镜并未被捅出去……
还好,事情还没恶化到完全无法控制的地步。
但现在没有迟江川、郑悬舟想要逃脱,就只能孤注一掷!他之前想到过的第二个逃命方案就是——深入大齐皇陵中!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头脑中有“皇陵投影”。
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观察皇陵内部构造。
只要他亲身进入到皇陵内、确认皇陵投影的皇陵结构与真实的皇陵结构一致……他就可以用皇陵投影当做“地图”,找出内部是否有其他的逃脱生路。
不过,这是在赌运气!
万一真实皇陵与投影中的皇陵并不一致;或者,皇陵内部并无别的生路。那他就是闯进了死胡同,自寻死路……
他深吸一口气,裹住伤口止血后,靠住冰冷的石壁缓缓闭上眼睛。
接下来、被关在囚牢中,他只能等待。
等待后续来人把他们抓去审问。
他们这些可疑者,要么是被斩首、要么是被派到皇陵深处去做最危险的“修陵任务”。
郑悬舟只要保证头脑中的皇陵投影与长明令不暴露出来,那多半是在审问过后、深入修陵,最后被陪葬的结果……
事情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这就是命吧!
没了周副统领和江都领的帮助、没了迟江川……现在,他只能靠自己,只能赌运气了!
……
皇陵外。
镇灵山上。
周筠捷看着江都领顺利带走了郑亦煊,他“啪——”的抽了自己一下,摆脱困意。
短暂沉吟后……他用传音镜给大统领晋文恕发了消息。
“晋大人,我可否用那个人情,换一条民夫的命?”
因为从前帮晋文恕做过多次隐秘之事,尤其做了一件会得罪朝中某位大修的事,晋文恕因此欠他个大人情。
在禁军营中,明面上、只有阮副统领是晋文恕的亲支近派,大多数禁军都认为阮副统领会是晋文恕的接班人。
但实际上,晋文恕为了隐秘目的、一直在暗中培养周筠捷,相比阮副统领,周筠捷才是晋文恕最核心的心腹。
之前,晋文恕给了周筠捷一个机会,拿那次大人情换一个愿望。
周筠捷的愿望是,“在大统领升迁后,我接替大统领之位。”
当时晋文恕给出的回答是:“可以,不过为此、你要隐藏实力、等待良机。”
周筠捷并没有问为什么。
只不过从那时开始,他就一直保持庸碌的姿态、不争不抢、从未在三位副统领中展露过头角,装作是最弱的那个。
在另两个副统领争首位时,他洞若观火、淡定旁观。
终于,他苦苦等待的良机到了,“迟江川案”爆发,晋文恕临危受命,即将接任隐修司司主之位。
周筠捷隐藏多年,在“中境诡修入侵镇灵山”事件中,一举爆发。以更高一筹的功勋、外加晋文恕背后的推波助澜,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三位副统领之首。
只要等着晋文恕正式升迁,他也能跟着成功升迁、愿望达成……
可就在这关口,周筠捷决定临时更替所求,将“升迁大统领之位”这个愿望,换成了“救一位民夫”。
他很了解晋文恕。
那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一个人情换一件事”,很公平。
在他提出别的要求后、大统领之位肯定与他无缘了。无论他现在看起来在禁军之中有多么风光、可这都是借的晋文恕的势。
用掉这个人情,晋文恕会果断的提阮副统领为大统领。
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以此交换郑悬舟。全因为,他给了郑悬舟师父一个承诺。
隔了没多久,大统领传来回音。
“你确定?”
“确定。民夫叫郑悬舟,方才因形迹可疑被关入皇陵囚牢,还请大统领施救。”
周筠捷收起传音镜,面色无悲无喜。
“唉,真麻烦,本来挺简单一个事儿,搭上这么大的人情,这次亏大了。算了,当副统领也挺好的……”
他打了个哈气,昏沉沉侧头的睡了过去:“呼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