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惊天巨爆,埋葬了一个时代。
毁灭,伴随而来的便是新生。
每一个新时代的到来,都是一次权力的交替。
权力的魅力,究竟在哪里?
或许,只有真正掌握权力的人才能明白吧!
寒玉冰宫之变,对包括殷天殇在内的所有无烬冰原百姓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他们世代的生活习俗,全被打碎了……
这些百姓,无论男女,皆在等待一个新的王权来统辖自己,皆在揣度下一个君主内心的谋算。
自贬人下人,犹思君王事,只因他们坚信,若是自己立身皇族,凭其等的聪明睿智,一定能够开拓出更雄伟的基业,以供后世瞻仰。
薛瑶看着自己细腻而光滑的双手,若有所思。
倘若这双手握着的是权柄,鲜血一定会从这里飞溅。
倘若这双手捏着一根绣花针,用绸缎织成的锦衣将穿在她心爱之人的身上。
她厌倦了鲜血,受够了尔虞我诈的争权夺利。
她向往的小家碧玉,与挚爱携手天涯的平朴生活,在一声叹息之下,烟也消,云也散。
“唉,你的心意,我懂,然而无烬冰原自此也将成为一团散沙,内有山头林立,外有灭界之灾……”闻人无我叹着气,无奈道。
薛瑶望着眼前无尽的雪原,苦笑道:“无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坚持下去的!”
“玉飞凰延续五百年的女权天下,已见果报,我希望冰原能经你之手,逐渐步入平权坦途!”闻人无我用他深邃的眼睛看着薛瑶,缓缓道。
“本想选择自私的置身事外,然而那一役的场景却时常在我脑际回响,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逃避,都逃脱不出宿命的纠缠,也逃脱不出使命的召唤,无我,我已知道该怎样做了!”薛瑶的脸上,凝着肃穆,她的心里,藏着沉痛。
冷雨夜,沉月潭畔。
白发红琴,醉雨微醺。
天人两隔不知界,一念神往繁花谢;
弦动无音心泣血,寒霜静默夜独吟。
“爱恨情仇,烟雨红楼,金坚千炼绕指柔,寒霜入喉,歃血征途,唯恨此生步江湖。此憾无可逆,此梦非是戏,天若借此考练吾,吾偏沉沦在此际,哈哈!“鹤松涛醉卧在细雨朦胧的氤氲绯景中,哀声狂笑道。
沉月潭中,不见皓月,只余星光,与白发少年的眸光,交相辉映。
背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心中却再也浮现不出一丝涟漪。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沉默瞬间占据了整片夜色。
微风敲响了心鼓,震荡起满天惆怅。
“你已在此七个日夜,换作是即墨姑娘她,也不愿见你如此消沉吧!”殷天殇步入这片凄幽冷景中,关切道。
“除了这样,我还能为她做什么呢?”鹤松涛的声音十分平静,平静的没有丝毫情感。
“最起码,你能带着她的希望,更好的活下去!”殷天殇望着夜空中飘落的碎雨,沉声道。
“她的希望?她的希望和这糜雨一样,落空了,破碎了……”鹤松涛的内心在呜咽,声音却是冰的。
“落空的是你的痴心,破碎的是你的曾经,当这剑刃化为圣杯时,弥合的灵魂将铸就你此生无悔的无痕。”殷天殇如获天启,意味深长道。
鹤松涛空洞的眼神突然闪出一丝辉光,他沉默了良久,终于转过了头,却只看到了殷天殇缓缓离去的背影。
“你要走了?”
“嗯,我想先陪婉瑜去魔界找寻她的父亲。”
“抱歉,此刻的我,已离不开这里……”
“我明白。”
“你方才那句话,别有深意?”
“或许那并非我本意。”
“但却使我耳目一新。”
“我会等待你我重逢的那一日。”
“届时,我将再送君一曲哀荣新章。”
“我很期待这封存已久的破铜再鸣。”
“愿你们这一行顺遂,天殇兄!”
“松涛兄,保重!”
深厚的友谊是无迹可循的风,于不经意间,吹暖封冻哽咽的心,掀开此生无悔的门。
若能不经历失去,怀念是否便没了意义?
这是一座墓碑,一代军神的墓,一位父亲的碑。
“腐臭阴湿的噩梦尽处,馈赠救赎的魁梧身影,断流的枯泉将恩义充斥,卑微的性命不再无的放矢,崇拜的信仰亦成为板荡千军的严父,而如今你自九天陨落,与一诺共聚黄泉,万钧妒恨虽蔓延我四肢百骸,但这无疑是另一种解脱,往后岁月,三绝剑痴聂青崖将替落魄公子楚一诺在这孤独的阳世里,活出一条永不为奴的再生之道!”在一座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坟头前,聂青崖将宣泄的情绪引入了坚定的信念当中,兀自长吟道。
此刻,碑顶滑下来五六片敦实的雪皮,沉落的人似对聂青崖方才的一番吟叹感到欣慰。
有两个人,自娴箐一舍至黑月谷,自雪的日至月的夜,自一腔怅憾至缄默无言,自冥冥之中至命运伊始,自身的触碰至心的依偎,一路走来,却是满怀寂寥。
冰宫一夕成烬,通往异界之门的屏障却誓死守卫着冰宫的最后一丝尊严,沉而不破。
但即便如此,殷天殇仍旧带着吴婉瑜来到了通往九头魔界的唯一出口:神王栈道!
因为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亦是弥合他灵魂缺憾的代替。
眼前,是一黑一白两座巨峰。
心内,是悲伤与欢愉夹杂而生的恐惧。
恐惧离不开,与血亲隔绝的凄苦。
恐惧离开了,未知境遇里的焦虑。
吴婉瑜此刻突然用双手握住了殷天殇的一条手臂,她握得很紧,很牢靠,或许只有他,才能够给她想要的安全感吧!
殷天殇心里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感动,他看着对面的两座山,柔声道:“婉瑜,这就是冥火封仙岭和万雷圣雪顶了,连接两峰的那条银白冰带,便是魔界的入口!”
“天殇,倘若上面有未知之险,答应我,不可强求,一定要立即折返,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闪失!”吴婉瑜神情凝肃道。
“我说过,会让你和父亲团聚,我们都已受够了孤独,不是吗?”殷天殇一边说,一边轻轻挽住她,紧接着一个纵身,究心剑已拖住了他们的脚。
风在呼啸,雪在疾驰,似曾相识的场景,层层推进的情愫,惟愿这一刻,永不凋零!
然而一声轰天巨雷,将吴婉瑜神往的甜梦震碎了。
雷声来自两人左侧的雪山之巅,吞迎着风雪的绝艳,可以隐隐看到峰顶盘踞不衰的紫青闪电,宛若一张捕天巨网,牢牢将猎物控制在生死边缘。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吸力开始将究心剑行进的轨道不断向右边的黑色铁石山壁拉进,殷天殇心知不妙,急忙暗运真气,加快了上升的速度,吴婉瑜此刻已有些呼吸不畅了。
“婉瑜,很快就到那座冰桥了……你再坚持一下……”殷天殇时断时续地喘息道。
吴婉瑜的意识逐渐开始迷离,飞速涌动的气流已使她除了紧抱着眼前这个男人以外,放弃了任何形式的挣扎。
在距离冰桥仅有两丈之际,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将究心剑硬生生卷进了右边的铁石山内,吴殷二人足下瞬间失去了支撑,眼看便要双双坠下之时……
“问天七式?峰巅孤寂谁能解?”
殷天殇以指代剑,足下顷刻结出了荒寰与九阳两大剑印,撑住了本该坠落无间的两人。
“天殇,你……”吴婉瑜看着他嘴里渗出的朱红,不解而焦虑道。
“我无妨,方才状况突然,强运內劲不慎受了点伤。”殷天殇淡然道。
“放弃吧,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不愿他为她受伤。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们还能回去吗?”
他不甘心,他不甘像个懦夫一样活着!
“解脱何故又轮回?”
殷天殇左手起印龙皇,右手结印天穹,与足下两印交相呼应形成“问天四印”,正是:苍龙渊出皇权聚,穹隆裂宙碎星天,荒芜寰宇无命寂,九阳同天定死生!
“天殇……”吴婉瑜眼看着殷天殇用命强撑的坚守,哽咽的已说不出话来。
“究心!”殷天殇低吟,鲜血自嘴角不住渗出。
究心剑似有所感,但闻一声铁石撕磨的刺耳异响,冥火封仙岭的暗黑岩壁上突现一道灿目白光,不偏不倚悬停在殷天殇面前。
殷天殇四印相合唤回究心后,一口气尚未舒展,他便看到了吴婉瑜惊骇的眼……
七道冷银色的闪电自两人头顶蓦地咆哮而至!
这是无法避开的危机,这是死神临门的丧钟,这是卑微之梦终难实现的凄幽挽歌!
吴婉瑜双手紧紧抱住殷天殇,此刻她的内心,却是平静而祥和的。
能跟心爱之人同陨,本就是一种异样的幸福。
然而这七道银电却迟迟没有劈下,当轰天的雷鸣冲破心头的死寂的时候,剑光与电光已奏鸣出一幅十面流光镜花像来……
殷天殇以问天七式末式,将剑意燃烧至沸腾,开启了无惧任何束缚而本身即是唯一束缚的封识剑域,在剑域内无数的错杂剑气与七道银电互相消耗,直至一方波频油尽灯枯!
喧嚣后的寂静是冷冽的,而冷冽又是喧嚣的开端。
两人一剑,在无数次怪力的吸卷与银电的拥簇下,在鲜血与热泪浇灌的卑微愿景下,终于冲破了天险的屏障,将冰冷的神王栈道踩在了脚下。
“我说过,会陪你去魔界找你父亲,如今我们就只差这一条栈道的距离了!”
“天殇……我们一定可以顺利抵达九头魔界,一定可以!”
吴婉瑜的意志,从来也没有如今这般坚定。
他为此的所有付出,她已全盘接受!
冰桥,冰走廊,冰栈道。
痴心,痴情梦,痴愚人。
这条栈道,没有围栏,没有人味,也没有距离。
踏上它,是生是死,全凭一念之间的抉与择。
两个人,在无知与无畏中,踏下了第一步。
黑,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耳畔,传来了无数古老的低诉与呢喃。
“耿大哥,我已倦厌了这片冰原无休止的混乱和杀伐,你可愿意,重建我们的家园?”
“飞凰,我们的这个女娃儿委实讨人喜爱,吾希望她以后能如彩蝶般自由飞舞,不被这琐碎的尘世所束缚。”
“那就叫她宛蝶吧,玉宛蝶!”
“爹亲,娘她为什么要杀翟伯伯和狄姑姑,他们平时很疼宛蝶呢,为什么啊!”
“任何反对你决定之人,皆难逃银雪天咒索命,这些人毕竟曾为我们共同的目标披肝沥胆,付出过情怀与热血,你为何要做到这种程度?”
“一群牲人,竟能让你对我动怒,天幽王什么时候也开始怜悯奴才了?”
“终于,统一无烬冰原的大业被我们实现了,这群牲人也是时候发挥它们仅存的价值了,我想兴建一座仅属于我们两人的冰之宫殿,从今往后,你我所在之处,必是满天冰煌,璀璨耀目!”
“靠吸食孩童在极度惊惧下流淌出的血液来维持你的青春不朽,我已对你彻底失望了……”
“耿煦,为何你要逼我对你使用绝咒雪杀呢,你完全可以用看戏人的心态来欣赏这出权力游戏,你却偏偏要去干预,最终受伤的也只会是你自己!”
“你竟连宛蝶的心上人都不放过,你……”
“胆敢觊觎你我地位之人,都该……死!”
“你把我们的女儿当作什么?”
“我的延续。”
“即便她不想,你依旧要让她延续这权力的毒药?”
“她已别无选择!”
“娘亲,为什么我连死的权力你都要剥夺呢?你真的好残忍!”
“冰蚕功体,不死之身,是我与你父王能给你最完美的礼物,你却是这般态度,委实令我寒心!”
“飞凰,这就是我们曾经最渴望看到的无烬冰原吗?”
“耿煦,虽然我们离最初的梦想越来越远,但我觉得现在这条路也没什么不好,又或者,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吧!”
“你不曾改变,只是我从未将你看清。”
“宛蝶,离开这片绝地,是为父仅能给你的自由了!”
“爹亲,那您怎么办,您身负绝咒雪杀,手足三阴筋皆被银雪剑气所扣,随时都有筋脉俱断的可能,娘倘若追上来,您断然不是她的对手……”
“傻孩子,放心吧,一切皆是宿命,我们之间终究需要一次了断,宛蝶你看,黑月降临了!”
“啊……爹亲你……”
“宛蝶,只有你离开了,为父才能够下定决心,原谅为父,吾可怜的女儿!”
一阵冷风,吹落了栈道上的一片沉雪。
殷天殇和吴婉瑜突然自迷离悠远的长梦中惊醒,脚下是雪白的栈道,左右皆是漆黑一片,栈道没有尽头,当然也不能回头,因为身前身后,皆是一条永无止境的孤独的长路。
殷天殇紧紧握着吴婉瑜的手,轻轻叹息道:“楚兄曾一再表示向往的冰原侠侣的传奇故事,没想到竟会是这般讽刺!”
吴婉瑜看着眼前漫无边际的神王栈道,又看了看殷天殇坚毅的脸,在她心里此刻已无所畏惧,她的声音如泉水般清澈明净,她怜惜道:“玉宛蝶实在是太可怜了,但愿她能顺利逃离冰原,寻找到她渴望的自由!”
“玉宛蝶最后应该是被她父亲杀死了。”殷天殇缓缓道。
“怎么会……”吴婉瑜不可置信道。
“是我在下面的黑月谷内,从她父亲元神内分离出来的幽精反馈给我的。”殷天殇将谷内发生的种种情景与方才远古的呢喃联系了起来,得到了这个不曾被验证的答案。
“我有点明白了,难道方才那些对话,也都是她父亲的幽精回溯给我们的?”吴婉瑜揣测道。
“有可能……”
殷天殇话音未落,两人足下的细长栈道突然开始剧烈颤动起来,紧接着耳畔便传来了雷鸣声与锁链碰撞的混合声响,六点灰绿的幽光悄无声息地环绕在两人周身三尺开外,似捕食猎物的野兽般围着两人不住旋转。
与此同时,殷天殇发现身旁的吴婉瑜突然出现了奇异的变化。
在一道光影斑驳的金虹之后,一个头戴流苏冰骨簪,发结双刀髻,身披金丝鸾鸟朝凤袍,内搭赤红牡丹迎鹤抹胸,下罩散花冰雾百褶裙,脚踩万鸟末落之羽编织而成的飞凤屐的艳丽女子出现在了殷天殇的面前。
她的容颜,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旷古绝今!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有生之年能见她一面,浮现于心的只会有四个字:此生无悔!
这是一张没有羡慕,不会嫉妒,只会让世人瞻仰供奉的脸。
她能让凋零的落花再开,能使凛冬的枯叶重碧,她也能让被她虐杀的人在黄泉路上除了极度的满足,不会留有一丝遗憾。
她的眉心有一邪魅的陨星花钿,这与她腰间镶着的一块呈六角锥形的血玉相映成趣,在微光的环伺下,格外醒目。
“婉瑜,你……”殷天殇看的痴了,失声道。
“此刻,吾名玉飞凰!”艳丽女子的声音充斥着冷血的威仪。
“玉飞凰……那婉瑜她人呢?”殷天殇不住揉搓着自己的双眼,他深刻怀疑自己有些神智不清了。
“吾可以带你去见她。”
玉飞凰此言一出,殷天殇已身临异境之中。
睁开眼,身上尽是疲惫。
自己如牛马一般拖着一车寒玉冰矿,在烈阳下步履蹒跚。
旁边有无数与自己相同的人正在做着与自己相同的事。
太累了,就先休息一下好了。
就在殷天殇停下脚步的瞬间,一条带尖刺的皮鞭已招呼在了自己赤膊的身体上。
“好痛,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些跟我一样做苦役的人又是谁?”殷天殇的脑海中只有疑问。
“你们是负责修建寒玉冰宫西北角的牲人,本分劳作就给你们一口饭吃,如果发现你们有一点消极怠工,就用角刺鞭抽打你们,然后将你们吊在烈日下暴晒三天三夜,活下来就继续劳作,死了便喂狗。”远处传来了玉飞凰酷吏般的声音。
“去死吧!”殷天殇一把将身上拖着的矿车甩开,然后又将同伴的矿车也都甩掉了,他慨然道,“我们既不是牲畜,也不是奴隶,又为什么要为奴役我们的人效劳呢?我们一起杀出去,我们不但要体面的死,更要有尊严的活!”
同伴跟着便开始附和起来。
神王栈道上,六点灰绿色的幽光熄灭了一点。
殷天殇第二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和两个面相凶狠的彪形大汉一同跪在玉飞凰的圣座之下,耐心等待着主人的发号施令。
“冰宫需要一名心狠手辣的典狱长,负责对表现不佳的犯人施以极刑,以儆效尤,你们三个有能胜任的吗?”玉飞凰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薄凉道。
“俺要把不老实的罪人狗头给拧下来,把它给剩下的罪犯当球踢。”殷天殇左边的大汉恶狠狠道。
“我要当着所有罪犯的面,将不老实的罪人一口一口地吃进肚子里。”殷天殇右边的大汉不甘示弱道。
“你呢?”玉飞凰瞥了一眼殷天殇,漫不经心道。
“我会先杀了你,再毁了寒玉冰宫这座人间炼狱!”殷天殇不计后果,直抒胸臆道。
神王栈道上的第二点幽光,于焉闪灭。
殷天殇第三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是与玉飞凰并肩而立,两人共同俯瞰着冰原的无尽苍茫。
“从今以后,这冰原就只属于你我二人了,这里的一切人事物景,皆归我们所有,你可愿意?”玉飞凰罕有的柔和道。
“虽然很感谢你,但我并不愿意如此。”殷天殇淡淡道。
“只要阁下愿意,本人也可归属于你……”玉飞凰面泛红晕,怯声道。
“不需要,我憎恶被人统治,更憎恶统治别人,每个人都有手有脚,他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凭什么要去管着他们,不光是人,这里的任何事物都不属于你我,它们是属于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如我一般有此意识之人的!”殷天殇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栈道上的六点幽光,仅剩下三点。
殷天殇第四次睁开了眼睛。
“告诉我,你是谁,我又是谁?”在他身边传来了玉飞凰冰冷的声音。
“我是谁……你又是谁?”殷天殇被玉飞凰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住了。
“我们为何会存在于此?”玉飞凰痴道。
“或许,我们都是被创造出来的吧,依凭着某种特定的规律,相聚,分离。”殷天殇揣测道。
“那我们存在的目的为何?”玉飞凰继续问道。
此刻,殷天殇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个由谎言,欺诈,索仇,贪婪,灾祸,杀戮,争战,悔恨,私欲编织而成的凄惨画面。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啊!”殷天殇拼命摇头,他想将这些非理想的画面尽数甩掉。
当殷天殇第五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玉飞凰已经不在了。
在殷天殇身边的,是无数的善男信女。
而他们此刻,正在膜拜一座雕像。
殷天殇缓缓朝雕像方位行去,八系神兽镇守在雕像的八个方位,格外狰狞肃杀。
当殷天殇与玉飞凰雕像的眼睛四目相对的一瞬,一个古字突然浮现在殷天殇的脑海:神!
何为神?
人祈求上天开示即是神。
殷天殇脑海里却闪出了另一个答案:人若能自我开示,是不是就能够成为神了?
此念方出,神王栈道上的六点幽光又熄灭了一点。
还有两点幽光,此刻突然消失于栈道,同时间,两棵三丈有余的石榴树出现在殷天殇面前,树上的石榴鲜红而硕大,令人忍不住想要摘取填充不知何时便饥渴难耐的辘辘饥肠。
“还是那个问题,你是谁?你因何而生?”
声音来自一个男人沧桑而遒劲的追索。
殷天殇于茫然中,依稀见到有一个人双手双脚大开,矗立于苍天之下,屹立于黄土之上!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感受以一个特定的频率闪进殷天殇心识深处。
“人立于天地之间,为王,莫非……”
石榴树再度化为幽光,此际已然熄灭了一点。
“我们活着,原来竟是为了实现终极的……”
失声的语言,失形的字如同最后一点熄灭的幽光,无论如何也隐蔽不了真理的辉光!
在光影斑驳的幻境消失的一瞬,吴婉瑜一双婆娑的泪眼已印在了殷天殇眼中,却不知是否也刻在了他的心里。
“婉瑜,你回来了!”殷天殇如梦初醒般,难以置信道。
“天殇,我一直都在这里啊……倒是你刚才去了哪里,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吴婉瑜不解道。
“那是一个遥远的回忆,我遇到了一个逝去已久的人,也悟出了一个本该很浅显的真理……”殷天殇回想方才种种,面现异色,意犹未尽道。
“天殇,你快看前面!”吴婉瑜打断了殷天殇的冥思,她手指着前方,惊诧道。
殷天殇将视线移至吴婉瑜手指的地方,栈道前方的浓雾里隐隐出现两个交错的人影。
此刻一阵冰风吹过,浓雾渐渐被吹散开来。
一个恒久的夜,一轮血红的月。
整个天空,已被冷沉的肃杀充斥。
杀气的一边,是那张旷古绝今的脸,凤舞翩跹的影,以及银芒逼命的剑,权倾天下的皇。
而另一边则是黯淡无光的黑,绝咒镶魂的冰,以及玄幽冷残的剑,绝情绝命的心。
玉飞凰与天幽王最后的生死决战,已近尾声……
但见玉飞凰此际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紧接着血月突黑,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尖叫,接踵而至的则是天幽王的哀嚎以及玉飞凰的号啕。
“宛蝶,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啊?”天幽王耿煦哽咽道。
“我不希望爹亲有事,也同样不希望娘亲有事,如果我的死能让你们冰释前嫌,我觉得很值得……”少女的声音朴素而诚恳。
“宛蝶,你怎么会死,你的冰蚕功体,不死不灭,你不会死的!”玉飞凰说的坚决,但她的心里其实已经没有底气了。
“娘亲,别再欺骗自己了,爹亲的玄幽胧夜无体不破,我体内的蓝血冰蚕已被杀死,你的谋算彻底落空了……你中了权力的毒药,你亲手把我们本该很幸福的一个家毁掉了,可我,却并不想恨你!或许我的死对大家都有好处,能让你们……呃!”少女的喉咙被一口鲜血卡住,她的神情痛苦,她的眼神却是坚决的。
“耿煦,你太狠了,你连自己的女儿都杀,你还是个人吗?”玉飞凰怒吼道。
“我的确是想手刃你的,可是我却怎么都没想到,宛蝶竟会突然出现替你挡下这一招,如今一切都已太迟,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耿煦哀伤至极,激动悲嚎道。
玉宛蝶看着耿煦,艰难地摇了摇头,竭尽全力道:“爹亲,这一切都是蝶儿心甘情愿的,您切莫自责,自剑无名被娘杀害以后,我便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这一切,都是最好的……结果……”
接下来,是玉飞凰的撕心悲泣。
泣声之中,有一道银虹划过,接着便闻耿煦一声惨叫,无数幽精自他体内喷涌而出,然后他的人便消失不见了。
此刻的玉飞凰早已停止了哭泣,她望着远方,声音比千年玄冰还要冷上一万倍,她自语道:“天幽王,你破的了绝咒雪杀,却破不了截灵血契,虽然这次的代价有一点沉重,但我会让整个冰原的男人来为你赎罪的,我定要让他们为宛蝶陪葬!”
这时,冥火封仙岭如烈焰一般的狂风将神王栈道前方的迷雾彻底融化。
一根参天石柱出现在殷天殇和吴婉瑜的面前,两人屏住呼吸,不自觉地向前走去。
这根石柱光滑如镜,三条等距的棱上散发着耀目的银色光华,此柱高约三丈有七,棱距十一尺半,柱身上面刻有棱角分明的十个剑字:幽夜穹星焕,天巅一剑寒!
正当两人细细端详这根参天石柱的时候,自万雷圣雪顶劈下了一道惊神泣鬼的冰色霹雳,不偏不倚打在了石柱最上方的三角光面上!
但闻一声如妖兽咆哮的巨响,距离石柱约有七尺的殷天殇猝不及防便被一股怪力拉向石柱,而一旁的吴婉瑜却神奇的被推离了石柱。
“天殇!”吴婉瑜此刻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尖叫道。
与此同时,沉眠的究心剑魂突然苏醒。
“玄幽胧夜,汝尚不足以将吾吞噬,但这小子只怕……唉,为今之计只能行此下策了!”
“啊!”
在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嚎过后,参天石柱也随之灰飞烟灭,一个全身黑衣,头上罩着黑帽,手持一柄黑剑,宛若死神一般的高大男人突然出现在了吴婉瑜面前。
他是殷天殇!
他不是殷天殇!
那他究竟是谁?
为什么和殷天殇长得一模一样?
“五百年了,吾竟已沉睡了五百年,这条神王栈道却是冰冷如故,恍如昨日那刻骨之殇,然而吾却早已释然,神王六迹的临世,才是吾重生的执念!”酷似殷天殇的黑衣男子沉声自语道。
“你究竟是谁?”不远处的吴婉瑜看到这诡谲一幕,颤声道。
“方才幽精显化之景,汝应已知晓吾是谁了。”黑衣男子将目光投向眼前这个清奇却略显慌乱的女子,缓缓道。
“你如果是天幽王,那天殇他又在哪里?”
“吾借幻天柱引雷电之能,与通过神王考验的他意识融合,共鸣的意识助吾突破了截灵血契的封禁,吾唯有寄体此躯,方能实现未竟之大道。”
“什么大道?”
“神王六迹,七界大同!”
“且不论你的大道,你说你们共用此躯,那你让天殇来跟我说,可以吗?”
“他的意识被一品剑魂锁在了他的剑里,暂时出不来了……”
“什么剑魂,我觉得你在骗人,你告诉我,天殇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汝此刻的神态,跟宛蝶很像……”
“你还没有回答我!”
“那一品剑魂,是在保护他,一旦吾遭遇不测,意识抽离,殷天殇的意识便会被剑魂释放出来,重新占据本属于他的躯体。”
“那么,如何才能将你的意识抽离?”
“女娃儿,汝的问题太多了!”
“你霸占了别人的躯体,还这么义正言辞,你的脸皮不亚于栈道上的积雪!”
“吾与他,有着相同的理念和目标,这些汝是不会明白的……”
“那你就给我讲清楚,说明白啊!”
“现在不是时候,黑月降临了!”
吴婉瑜抬头,果然看见穹顶之上有一轮黑色的圆月,这场景有说不出的诡异与梦幻。
“走吧,殷天殇承诺汝的,吾天幽王替他兑现!”说罢,一把托住吴婉瑜的腰肢,朝着逐渐变为镰刀的黑月飞身而去……
而在黑月之内,竟有无数魔界兵将把守,他们见两人偷渡而至,急忙用兵刃相迎。
“放肆,云城霸剑!”
一把擎天巨剑破云而出,直捣黑月之内盘踞的众魔兵魔将。
一眨眼,遍地的血飞骨碎。
一吐息,刺鼻的腥臭来袭。
火湖亡灵泣,地狱修罗场。
焚风千里噬,魔魂万古嚎。
“九头魔界,吾天幽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