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仁是关心则乱。
他是从一名青云门弟子的角度考虑问题,自然会担心和焚香谷的碰撞引发的问题。
道玄真人则不一样。
作为青云门这个千年巨派的执掌者,无论是焚香谷还是青云门,甚至是其余门派世家的力量,他都了如指掌。
“焚香谷此次的事情,做的有些过了。”
玉清殿内,道玄真人高居主座,神色平静,不过其人眸光中那些许冷意,分明便显露了其人的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苏茹和莫离则都站在下首。
在莫离托付完盛家父女之后,没多久的功夫,通天峰便来人请莫离前往玉清大殿。
大殿内,道玄真人和苏茹早已然等候多时。
诸般事由,苏茹已经向道玄真人讲述过了,是以这位青云掌门只是将一些细节处又进行了详细询问。
待听到莫离逃生后,那焚香谷仍然不肯罢休,依旧派人封锁住燕山,乃至莫离回程还遭遇到了上官策的辣手袭杀,道玄真人脸色不禁变了。
他道:“离儿,此事你打算如何办?”
莫离道:“冤有头,债有主,弟子想着两派交好这么些年,也不宜太伤了和气。正好以此为借口,让他们放了九尾天狐,再重重惩治那罪首上官策,如此,此事便了了。”
他倒没想着牵连无辜,甚至连贾笠都没有提及,毕竟贾笠虽然嚣张,可他自己确实也有不对,用灵力欺负凡人,坏了规矩。
道玄真人摇了摇头,道:“你呀你,做事还是考虑的不太周全。”
莫离心中一震,什么叫考虑不太周全,难道只惩处上官策一人都不行?
他看向苏茹,只见这位美艳师娘面色不愉道:“师兄,不论如何,总要给离儿一个交代,否则,天下人当如何看我青云弟子?!”
“这重点便落在青云弟子四个字上!”
道玄真人双眼微眯,道:“我青云门韬光养晦三百余年,莫非真以为我等不敢杀人了吗,区区一个焚香谷,竟然大张旗鼓截杀我青云弟子,云易岚他好大的胆子!”
“离儿,你记住了,青云门弟子绝不容轻辱!”
莫离闻言,禁不住双眉一抬,面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道玄真人的意思是,他惩处的力度不够?!
果然,只听得接下来道玄真人声音冰冷的道:“明日你便启程去焚香谷,直接告诉云易岚,便说是我的意思,让他自己亲手处置了上官策和贾笠,将人头送到青云门中,随后再放了九尾天狐!”
“若是云谷主不答应呢?”莫离神情振奋道。
好家伙,道玄这掌门人护犊子是真不含湖,直接让他们自己处置门中长老!
原本莫离想着关个三五百年,或者废去灵力也便罢了。
“你便告诉他,若不答应,那老道便只能带着诸脉首座,前往焚香谷自己拿人了!还有……”
道玄真人眸中冷意一闪,道:“若是再有劫难,他们焚香谷的人,不许踏足青云门一步!”
青云七峰上有诛仙剑阵!
历次正魔大战,无不是焚香谷、天音寺退至青云门中,靠着青云门这一柄举世无双的诛仙神剑击败强敌,若是青云门拒绝接纳,只怕下一次正魔大战,焚香谷便会成为魔教首攻的对象。
虽然,焚香谷的八凶玄火大阵,某种意义上,拥有并不输于诛仙剑阵的力量,然而,焚香谷从不曾真正掌控过这一座大阵真正的力量。
若非如此,昔年他们如何会被狐族攻入谷中,还抢走了玄火鉴?
失去了玄火鉴后,他们更不可能发挥出八凶玄火法阵的力量了。
青云门,或者说是青云门那一柄诛仙剑,是当今天下正道最后一道壁垒,也是最坚固的一道壁垒。
这一柄昔日青叶祖师炼制出来的神剑,自出世起,便拥有种种不可揣度的神威。
一千多年,在青云门尚未崛起的时代,彼时,正魔两道相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正道亦常被魔教压制,乃至是杀的星云流散,苟延残喘。
而有诛仙剑这一千年来,任凭魔教如何势大,最终都会被正道覆灭,杀的惶惶而逃。
便是八百年前,魔教势力最盛,炼血堂气焰嚣张,不可一世之际,亦不敢攻打青云门,而是以万蝠古窟为根本,肆虐天下,从而被一众正道高人抓住机会,联手杀入万蝠古窟,一举覆灭魔窟。
道玄真人轻飘飘的一句不许焚香谷弟子踏入青云一步,实则是在断焚香谷的根!
短时间内看似没什么,然而一旦爆发正魔大战,或者是有大妖老魔肆虐,除非焚香谷彻底掌握了八凶玄火法阵,召唤出真正的八荒火龙,否则,定然会死伤惨重,甚至是有灭宗之危!
莫离只觉得自己该重新认识下这位青云掌门。
作为正道第一人的他,对晚辈自有春风和煦的一面,然而对于敌人,却亦冷酷无情的很。
想想也是,真是一味的老好人,能坐稳青云掌教的位置,能在这三百余年间,将青云门不断发展壮大,牢牢把持住天下第一正道大派的地位?!
莫离并不知道当初道玄真人处理风月老祖之事,不然的话,他早便会刷新对道玄真人的认知。
一个在正魔大战时,不问是非黑白,直接朝有问题的弟子挥动诛仙剑的掌门,又岂是心慈手软之辈?
“哦,对了,你带上我的令牌。”
道玄真人自衣袖里拿出一小块褐黄色令牌来,瞧着不过巴掌大小,莫离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只觉得入手一沉,触感冰凉细腻,隐隐有一股清心定神的力量自其内传来。
万年寒铁木?!
莫离微微吃了一惊,这小小一块令牌,竟然是十分难得的灵材铸就。
万年寒铁木,乃是生长在极寒之地的一种特殊树木,坚硬无比,不逊金铁,更难得的是,万年之属的寒铁木,材质内会蕴含一股极寒灵力,非但临阵置敌极有功效,更是极有利于修行,佩戴在身上,可以避免走火入魔的情况发生。
令牌之上,刻着种种玄奥纹路,极大的发挥出了万年寒铁木的那股灵力,而在正中央的位置,则是以小篆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青云!
“这是昔年青叶祖师亲手写的的。”
道玄真人道:“你就持此物上焚香谷,云易岚看见了自然会明白的。”
“切记,不可堕了我青云的威名!”
“是,师伯!”
莫离拱手一礼,心中却是极踏实的欢喜。
这就是有背景的好处,煌煌青云,千年巨派,又岂容轻辱?!
吃了亏,自有宗门帮你出头!
若是莫离是一名散修,吃了那大亏,还当真得忍下来,甚至是要放弃老巢,否则,焚香谷弟子倾巢而出,势要斩草除根不可!
“离儿,道玄师兄以掌门令牌托付,你也不可行事太过,咄咄逼人,也要注意其中分寸,给焚香谷留一分颜面。”苏茹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
“弟子记住了。”莫离笑道。
“还有魔教一事。”
道玄真人面带一丝忧色道:“这一次,你在燕山之上,碰见了万毒门炼制天魔幡,返程又遭遇鬼王宗弟子作祟,看来三百年休养生息,这些魔崽子又欲蠢蠢欲动了。”
“师兄……”
苏茹玉脸上也流露出一缕担心,历次正魔大战,虽然都是青云得胜,然而哪一次不是死伤惨重,真要再次开战,七脉弟子,不知道能活下来多少。
“魔教这些异动,都是在炼制法宝阵图,增强实力,只怕图谋不小。”莫离说道。
他熟知剧情,明白这些魔教四大派阀,对于三百年前那一场大战,心中满怀愤恨,纵然没有苍松相助,他们早晚也是要攻上青云,与正道高人一决雌雄。
而眼下的种种行动,不过是积蓄实力,为日后的大战做准备而已。
“苏师妹,一事不烦二主,既然你在,便请你替我走一遭天音寺,见见普泓上人,将魔教异动,尽数说与他听,让他早做准备才是。”道玄真人吩咐道。
魔教一旦起势,势必席卷整个正道,青云门虽然不惧,但是这种情况下,多一分力量相助也是好的。
况且提前通知天音寺注意魔教动向,也是两派守望相助,数百年交情中的应有之理。
实际,焚香谷那里自也需派人提醒,然而经过袭杀莫离一事后,道玄真人巴不得看着魔教大举攻打焚香谷,让他们大受损伤,岂有会提前通气的道理?
“这……”
谁料苏茹面露犹豫之色。
道玄见状,奇怪道:“怎么,师妹可有不方便之处?”
旁人不清楚,他却是知道的紧,这位苏师妹,昔年也是小竹峰上有名的仙子,非但是容貌沉鱼落雁,道行也是一等一的精深,当初那一行闯荡魔教蛮荒圣殿的五人里,险些便有她一席。
虽然自她嫁给了田不易后这数百年间,再不在世家走动,然而其人的天资道行,却绝不会比小竹峰那位水月大师弱上多少。
前往天音寺不过是一件小事,只是派出苏茹这等老一辈强者,方显青云门重视,道玄想不明白苏茹为何会拒绝。
苏茹有些无奈的道:“好叫道玄师兄知晓,如今不易正在闭关,短时间内怕是出不来,离儿又即将远赴南荒,大竹峰上下,独我一人可以处理诸般琐事,还要照顾灵儿那个调皮的,实是分不开身。”
田不易闭关是大事。
莫离前往焚香谷讨个公道亦是大事。
可是大竹峰中,本就弟子不多,人丁稀薄,老一辈的强者,不是死在了昔年的正魔大战中,便是在这三百年岁月浮沉里耗尽寿元,如今田不易苏茹这一辈的,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苏茹若再离开大竹峰,那可真是群龙无首,大竹峰空虚无比。
当然,她最关心的还是田不易的安危。
有她在峰上,总能照看田不易闭关,若她离开,有宵小作祟,影响了田不易修行,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如此,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道玄真人眼眸低垂,微微沉吟,数息后,道:“离儿,你且去龙首峰,让何师兄走一遭吧,他与天音寺的普泓上人可是老交情了。”
“是,师伯。”
莫离应了一声,那苏茹见诸事都安排完毕,道:“师兄,那我与离儿便先行告辞了。”
道玄点了点头,苏茹和莫离一齐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玉清殿。
只是两人还未曾走出十步,忽听得身后道玄道:“且慢。”
苏茹和莫离二人驻足原地,转身看向道玄,面上不免有几分疑惑之色。
“师兄,这是……”
苏茹奇怪的问道。
道玄真人却是看向莫离,道:“离儿,我记得你方才说,那位云易岚云谷主的嫡传弟子,已然被带回到了大竹峰上,是也不是?”
“是。”
莫离沉声应下,道:“弟子是在路上遭逢,见他言行无状,盛气凌人,一时气愤下,这才将他擒回来做个见证。”
“好,废了他的灵力吧。”道玄真人轻描澹写的道。
莫离吃了一惊,有些不能相信的看着道玄真人。
这位青云掌门,面对莫离的目光,只澹澹的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焚香谷想废了你,那咱们便回敬云谷主一份薄礼。”
莫离拱手应是,心中却是暗暗吃惊道玄真人对焚香谷的回击之冷酷。
或许,这才是青云门千年传承,始终牢牢把持着正道魁首这一名头的最根本原因。
只可惜了李洵……
莫离不免有几分惋惜。
这位焚香谷俊杰,在修道上的天资少有人及,纵然是放在英才辈出的青云门中,也没有几个能与之比拟的,虽然有些傲气,可终究不算是什么坏人。
遭受此劫,实属无妄之灾。
然而这天下许多事,又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因为炼制天魔幡而被囚禁的冤魂去哪里说理?
无辜被鬼王宗拐走杀害的凡人女子,又去哪里说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