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典礼将至,最紧张的自然不是宋云,而是李天月这个小女孩。
她能顶住心理压力,整日接受两名老卒的训练,还跟着张仙客请来的礼仪先生学习各种规程,每天从早到晚,一直在为登基做准备……这表现已经算不错了。
宋云曾问过她,为什么愿意接过唐王这个有名无实的空头称号,怕不怕因此带来的危险。
李天月的回答是,家人不能白白死去。
隐藏在山村的北庭老卒们,还包括他们的后代,部丧生在了逃往安西的路上,为了掩护这对姐弟,都死在了天罡宗手里。
这些都是抚养李天月长大的亲人。
他们的牺牲,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天月和高寒青一样,也是在仇恨中迅速蜕变。
既然如此,宋云也就确定了王位的人选,像教导高寒青一样,把她当做弟子来培养。
自己未来要永镇安西,分身乏术,在外面总得多一些亲信麾下。
半路招揽太不靠谱,还得是这种从十岁出头就开始培养的,更值得信任。
张仙客和贺延嗣就是典型的反例,活脱脱两个人精。
表面上投靠安西,合作相当愉快,可宋云一显露出“轻敌大意”的迹象,这两人立刻就做好了第二手准备……
此时,安西城外,张仙客和贺延嗣的队伍即将分道扬镳。
两人还不知道,他们在安西的一言一行尽在宋云掌握之中。
他俩仍在研究着如何应对宋云战败的局面。
张仙客试探着问道:“贺兄,你这两天跟景国人打交道颇为频繁啊……难道是又打算投景了?”
“谁跟你说的?不要妄加猜测!”贺延嗣哼了一声,却又改口道:
“如果安西靠不住,那你我该如何自处?还能自己建国不成?该投靠哪一方,你也该考虑考虑了。”
见张仙客皱眉,他立刻冷声道:
“想要在天下间占据一席位置,实力固然最重要,脑子也是不可或缺的。”
“那年轻人如果拎不清,你强行保下他也没用,就算他成了武圣,照样有可能把你坑死!”
张仙客叹道:“我知道,但是那宋云不像是莽撞之人,或许真有什么手段。”
贺延嗣哈哈一笑,“真要是你说的那样,岂不是更好?我也不想背上叛国的骂名。”
“咱们何去何从,还得看宋云的表现,你就不要擅自插手了。”
说罢紧紧盯着张仙客,目光中泛起一丝厉色。
如果张仙客表现出要找宋云告密的迹象,那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对面的张仙客眼皮子微微一跳,苦笑道:“贺兄不必如此,我和那宋云非亲非故,犯不着为他冒险……还是静观其变吧。”
贺延嗣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展颜一笑:“张兄明智,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拨转马头,朝着各自的领地赶去。
他俩要悄悄回去,再带一支军队回到沙漠。
至于带的军队将用来干什么,那就只有他两人知晓了。
就这般,各路人马心思各异,或紧张,或忧愁,或恼怒……
在许多人紧张的等待下,登基之日终于到来——
晨光熹微,天朗气清。
安西城中,钟鼓齐鸣。
道道旌旗掩映之间,法驾卤簿护送之下,李天月头戴冠冕,身穿黄色锦绣大袍,跟在宋云身后,慢慢走向祭坛。
宋云依旧是一身葛布白袍,青铜长剑挂在腰间,步履轻快,衣袂飘飘。
登基仪式的主角并不是他,走个过场就行。
作为镇国尊者,享国家气运,却又不自己称王,就能避开大量因果。
新唐国将以宋云为主,但未来如果国家出现动荡,他受到的反噬也不会严重,主要就流失一些气运之力。
这种操作在百年乱世中十分常见,使者们也见怪不怪。
只有极少数人打量几眼紧张兮兮的李天月。
大部分使者仍然在关注宋云,暗暗思索着这位年轻的宗师究竟怎样才能度过今天这一劫。
宋云面色如常,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指引李天月走到祭坛前,他便退到一边静静等待。
在庄严的鼓乐声里,李天月开始进入祭祀流程。
面对天地人三座祭坛,上祭苍穹,下祭厚土,中祭社稷。
宣告天地,方能合乎法理。
各式祭品呈上,焚香,祷祝,跪拜……
仪式相当繁复,耗时颇长,后面还要再祭拜历代先祖。
从唐国的开国君主,一直到前代的唐璟王。
这一轮漫长的祭拜如果结束,“君主”的身份就算有据可依了。
受命于天,受命于祖,不承认也不行。
自然,李天月不可能顺顺利利地祭拜完毕。
整套流程还没走到一半,众人脚下的沙土地就微微震颤起来。
震动越来越剧烈,细小的沙石沙粒不停跳起,又落到众人的鞋面上。
各国使者们对视一眼,开始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尽量远离祭坛。
此时安西四座城门仍然是完敞开的状态,毫不设防。
南门附近的使者已经能望见外面遮天蔽日的旌旗。
那是鲜红色的三角兽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宛如一簇簇腾空舞动的火焰。
唐军来了。
这著名的赤色三角旗,在几十年前,曾是诸国的噩梦,差点就横扫天下,统一六合八方。
这些年,却成了只会内斗的笑话。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杀到安西的这支唐军,可以说是唐国最后的底蕴,聚集在一起,谁也不敢小瞧。
城外大军压境,踏起烟尘漫天。
城内的新唐国,却只有寥寥数十人,真正能战者,更是只有那一名白衣仗剑的弱冠青年。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众使者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宋云。
这个年轻的武道天才,该如何面对气势汹汹的大军?
是逃?还是迎战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