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然降临,赵雪池站在宰相府门口,等得实在是倦了,便向身边小厮道,“给你们家大人说一声,我先进宫了,不等他了。”小厮应了,赵雪池看了一眼深深的宰相大宅,转身走了出去,消失在了夜幕里。
屋内的烛光影影绰绰在余弗脸上轻轻晃着,给他消瘦的两颊渡上了一层慈祥的光。余弗没有回答余年的质问,只是静静闭上了眼。余年坐在床边,看着头发几乎全白的余弗,轻声道,“所以陈虎岩将军拒绝太子的示好,所以我与陈颦儿的婚约要取消,所以先皇厌恶太子。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嫉妒,因为你的自私。”余年已经完全不再同情眼前病入膏肓的老者。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让余年的世界观一点一点崩塌,“你是我的父亲,可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你错了,我做宰相不是为了权势名利。”
他知道余弗喜爱玩弄权势,也知道他不善,有一副蛇蝎心肠。却没料到他会做到那该地步。
若他不诬陷陈虎岩与淑妃,也许自己已然和陈颦儿成婚了;若他不诬陷陈虎岩与淑妃,也许太子便不会有那样一个悲惨的童年;若他不诬陷陈虎岩与淑妃,也许杜枕月就不会死。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一时的阴暗之心。余年坐在烛光里,看着余弗已然平静的面孔,伸手探了探,鼻息还在,许是说了太多,有些过度疲惫睡去了。
我一定要做这个宰相吗?余年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即使能完成一些造福百姓的举措,可我真的要一辈子,在权谋计算中度过吗?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赵雪池已经进了宫,到栖凤殿门口,却被拦了下来。“赵将军,皇上在里面。”
“什么??皇上在里面?”赵雪池心中一凉,“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将军,皇上晚膳前就来了。”“完了完了,完蛋了。”赵雪池焦虑地来回踱步。“将军,您有急事吗?需要奴才去帮您通报一声吗?”赵雪池停下脚步,“也行,那就劳烦公公了。”
“寡人会封你为敬国将军,你已经不再是纯妃了。对朝外,寡人会说纯妃抱病,缠绵病榻,无法见人。朝内,寡人也会安排好,不会有闲言碎语的,你大可放心的去。”
“嘿嘿嘿,皇上,您真好。”陈颦儿狗腿地给杜枕河捏捏肩。杜枕河脸上轻轻浮现出一丝笑容,“你不知,寡人有多不想你去。若非形势所迫。也怪你,一个女孩子家,学会打仗做什么,做个文官,踏踏实实在寡人身边,不好吗?”陈颦儿一脸的欢欣,“皇上身边最好了,皇上身边好,都怪我会打仗,嘿嘿。”杜枕河突然按住陈颦儿捏肩的手,“颦儿...”陈颦儿试图将手抽出,却被杜枕河按地死死的动弹不得。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进来通报,“皇上,娘娘,将军府赵雪池将军求见。”杜枕河道,“她这么晚来找你做什么?”陈颦儿趁机抽出自己的手,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啊,雪池姐姐从没这么晚找过我,可能是有什么急事,正好我可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杜枕河沉思了一下,对小太监道,“不见,寡人现在和纯妃在一起,不便会客,去回了她,让她有什么事阴日再来。”“是。”
“皇上,我已经不是纯妃了呀!您刚才自己说的,为什么不让我见雪池姐姐?”陈颦儿疑惑地问道。杜枕河看着陈颦儿傻乎乎的表情,严肃的脸上又出现了笑容,“今日你还是寡人的纯妃,阴日你再去做敬国将军。”陈颦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雪池姐姐...”杜枕河摇摇头道,“今夜你好好陪陪寡人,你与她相处的时日还多。”陈颦儿点点头,“皇上说的对,可是...您...要我怎么陪您啊?”陈颦儿脸上浮现出一个尴尬奇怪的表情。
“看你想怎么陪?”杜枕河促狭地说道。陈颦儿咧咧嘴,“就...就纯睡觉,或者,或者如果您想的话,我可以给你揉肩,捶腿,都可以的,我卖艺不卖身。”杜枕河笑着瞪了陈颦儿一眼,“胡说八道些什么,寡人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说到卖艺,寡人倒是很想看看你是怎么打仗的。”
陈颦儿立刻蹦到一旁,比划了几个招式,“皇上,别小瞧我,我可厉害着呢,我舞剑可厉害了,您要看吗?”杜枕河眯起眼睛,笑着点点头。“阿春!去把我的剑拿来!”陈颦儿冲门外的阿春喊了一声。“是!娘娘!奴婢这就去!”阿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片刻后,阿春双手提着陈颦儿的剑走了进来,“娘娘,剑来了。”陈颦儿点点头,接过剑,炫耀地给杜枕河看了看,“这可是我父亲当年找最好的铁匠给我打的剑!又轻巧又锋利,您看看,厉害吧!”陈颦儿笑着道。杜枕河配合地点了点头,“嗯,果然是把好剑。”
“皇上,您跟我出来,我给您舞一段!”陈颦儿兴奋地拉着杜枕河的衣袖向院中走去。
杜枕河看着陈颦儿在院中的身影,轻盈矫健,和平时里的她判若两人,眼神变得凌厉。杜枕河从怀中摸出自己的玉佩,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看着陈颦儿舞地尽兴的样子,脸上不知不觉地挂上了一丝笑容。
舞罢剑,陈颦儿擦擦头上的汗,把剑递给阿春收着,向杜枕河跑来。杜枕河看着向自己跑来的陈颦儿,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了双臂,这段时间,他很久没有如此轻松愉悦的感觉了。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依赖眼前的少女,她小小的身子,却似乎有着巨大的能量。
这一晚,栖凤殿里欢声笑语,一副温馨快乐的模样。杜枕河看着笑得灿烂的陈颦儿,第一次迫切地希望时间可以就停留在此刻。
两人并肩坐着,看着宁静的月色,陈颦儿坐在廊下的凳子上荡着腿,“皇上,您知道吗,我以前有一句很喜欢的诗。”“嗯?”陈颦儿的声音在月色下似乎也变得有些清冷,“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是我最最喜欢的一个诗人写的。”“哦?长安是哪里?”“皇上,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好意境。”杜枕河重复着。
转头看着陈颦儿的侧脸,杜枕河从怀中摸出玉佩,轻轻拉过了陈颦儿的手,将玉佩放在了她的手里,看着陈颦儿一脸的疑惑,杜枕河低声道。
“颦儿,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