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经过庙堂镇子的临时汽车站停了下来,韶云三个人下了车。梁珊珊还是不依不饶地要给韶云的车费,韶云坚决不要,只好作罢,最后在车站与韶云和钱虹虹分手后,往东走去,那个她不想回,但又不得不回的家,好在还有母亲的牵挂。
钱虹虹和韶云一道沿着街中的道路往北走,经过医院的大门,钱虹虹深情地看看韶云道:“我到了,明天下午回学校在这等我一下,说好的车费该我付了。你回家还有好远的路呢,天快黑了,再见!”说着话,抬起右手向韶云做了个拜拜的姿势,缓步走进医院的大门。
韶云摆摆手,大步流星地往家赶去。天快黑的时候韶云总算到了通往村子的那条熟悉的小路,走到通往静茹家的岔路口,韶云停下了脚步,看着静茹家的方向,心里一阵阵发酸,自己和静茹分开有一个礼拜了,在自己去上学前的那个傍晚,也是这样的黄昏夜色,两个人的草滩夜话,是离别,也是怀念。想象着静茹的身影,和那含情脉脉的眼睛,韶云的心一下子针扎的一样疼。
落日的余晖印着晚霞,西边的天上飞起着一片橘黄色的霞朵,透过原野的尽头染过一抹淡淡的浑晕。大坝的阴影已经渐渐地笼罩着村子中的小道。空气也显得凉丝丝的,透着秋的寒意。秋季的谷物,庄稼都在成熟后的沉睡中,等待着夜色的降临。
捋了一下额前的短发,韶云摇摇头,这个周末还是不要见静茹了,免得带去更多的心里忧伤,自己的求学路还很漫长,贫穷的家,让韶云不敢奢侈更多的未来,也许这片土地可能是自己的最终的归程。
走进家的时候,最开心的是母亲,看着一周归来的儿子,问这问那,忙着给韶云加晚餐。在知道韶云去了舅舅家后,母亲一下子停下来手中的活,蹲下来拉着韶云的手,让他描述舅舅家的近况,和舅舅的身体。知道舅舅给了韶云粮票,韶云的母亲一下子眼泪就涌了出来。
“云啊,明天回学校先带点大米和面粉,给你舅舅送去,在学校实在饿了就去你舅舅那里,家里省下一点给你舅舅他们带去,好几张嘴呢,别和你的表弟妹们闹矛盾。那可是你亲亲的表弟妹,凡事让着点,别惹你舅舅不高兴。”
母亲的一阵唠叨,直到韶云放下碗筷说了一声:“妈,我知道了。”看着儿子不情愿的表情,母亲笑了笑,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唠叨多了,儿子已经上高中了,再不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了。
早早地韶云就躲进自己的小棚子里,就着灯光看了一会儿书,才在安静的夜色中进入梦乡。梦中韶云再一次遇见了静茹和她那凄婉的眼神,总是有话要说却说不出话来,静茹的父亲逼着她嫁给一个她不愿意嫁的人,她渴望着,看着韶云能够帮帮她,带着痛苦的表情,伸出手使劲地拽着韶云的衣袖,不忍离开。韶云惊出一身冷汗,醒来的时候鸡鸣声已经响起。
听着外边公鸡的打鸣声,韶云才意识到,那只是一个内心恐慌的梦境,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哦哦哦的打鸣声又传到了韶云的耳朵里,韶云一下子想到一句诗词:鸡鸡鸡,尖嘴对天齐,三更叫声起,五更破晨曦。韶云在早鸣的打更声中,起床早读了。
一天在家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下午,韶云把母亲准备好的米面袋子和玉米红薯,打好包裹挂在肩上,二三十斤的包裹,韶云拒绝了哥哥要送的意愿,一个人,午饭后就早早地出村了。到了镇医院的时候,韶云除了路过静茹家的岔道口停了几分钟,看了看静茹家的方向,期盼着她能出现在视野中。在没有等见人影,启程后就没有再休息,一直到了医院的大门口,才放下包裹一边休息,一边等候钱虹虹的出现。
或许是来的早了,过了十几分钟后,一直不见人影,韶云看着已经过去了一班车,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心里默念着,出来吧,快点,出来吧,再等几分钟不来,我就走了。有时候等待是最让人焦急的,时间虽然还是一样快,但潜意识中非常非常的慢。
在几个我要走了的默念中,钱虹虹终于出现在视野中,韶云的焦急的心一下子就松开了。一身鲜亮的秋装,衬托出钱虹虹美丽的气质和特有的书生气。新衣服俊秀得体而端庄简约,家庭条件的优越感显现无疑。
“哎呦,钱虹虹,你总算出来了,都过去一班车了,再不出来我可就自己走了。”韶云故意在钱虹虹出现后表现出着急的神态来。
“让你等急了吧,衣服不合适,换了几件才找到这件合身的,都小了。你带这么多东西啊,我就带一点衣服,我们走吧,去车站那边等班车。先说好哦,车票我买,我爸给我钱了,两周都花不完。”钱虹虹试了试韶云的袋子,然后帮着韶云把包裹上肩,两个人一前一后往车站赶去。
等车的人不多,刚刚过去一辆,估计前面的人都搭车走了,车站没有见着梁珊珊的影子,可能是先走了,或者还没有到,昨天没有相约,钱虹虹和韶云是约定的,两个人没等一会儿,车就来了,钱虹虹抢先把车票买了,担心韶云又帮着买,好在韶云有包裹在身,掏钱的速度慢了一拍,就欣欣然让钱虹虹买了票,韶云知道给钱她也不会要,就不再矫情。车停稳后钱虹虹先上了车,转身想拉韶云上车,车上的人不是很多,有座位坐。两个人紧挨着坐了下来,韶云把包裹放在座位下边的脚边用手拉着。
车启动后,两个人都向外张望着,想着梁珊珊能不能出现,但一直到车子开出老远,也不见梁珊珊的影子。“珊珊可能是跟前面的班车走了,也不等我,她不想在家久待,一定是这样的。”钱虹虹是自言自语也是对边上的韶云说的。
“嗯,她一定是先走了。”韶云回应着。初中毕业后,韶云和钱虹虹这两个同桌,终于又有机会坐在一起了,不过是班车的同位,班车和时间好像都很快,韶云心里希望它慢点,难得有座位,难得能和钱虹虹这样静静地坐在一块儿。
两个人的手臂无意中碰在了一起,像触电一样,很快就拿开了,不小心车子一动又碰在了一起,这次韶云没有拿开,钱虹虹也没有,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体会着彼此胳膊上传来的温度。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但还是在鸣了喇叭后到站了。
恋恋不舍地移开手臂,韶云拿起包裹,领着钱虹虹下车。在车站门口,韶云对钱虹虹说道:“钱虹虹,你先回学校吧,我要把东西送我舅舅家,在那吃了晚饭再回学校。”
“那你去吧,我先回学校了,再见!”钱虹虹看了一眼韶云转身离开了。望着走过马路的钱虹虹消失在视野中,韶云才背起包裹向舅舅家走去。
韶云的到来,舅舅一家人非常开心,特别是小六表弟,因为有好吃得了,玉米棒棒,和烤红薯。
小六表弟每次经过银行的大门,都忍不住往里边看,有时候还有事没事地跑进去,隔着玻璃窗,看那个刚刚上这里当班的女业务员,但害羞的小六始终无法再进一步,终于逮着一个机会,看见韶云从家里带来了土特产,开心地把煮熟了的玉米棒棒,和烤红薯,偷着多拿了一些,放在一个红色的袋子里面,乘着中午银行窗口没有人办事,一下子塞到窗口前,大着肚胆子往里边喊了一声。?????“嘿,给你的!”然后转身就逃了出来,躲在侧边的窗户边透过玻璃窗往里边偷看,直到那个女业务员,把袋子拿进去,打开后,惊讶了一阵子,探头往窗口外看了看,没有发现有人,把袋子放在一边,继续做事情。
但忍不住被袋子里的溢出来的香气诱惑,又放下手头的工作,拿起袋子,用小巧玲珑的鼻子闻了闻,最后拿出一个玉米棒,伸着小巧的嘴巴啃了起来,一边咀嚼,还一边探头往外望了一下,生怕有人看见她不雅的吃相。
直到一个玉米棒棒吃完,又拿起那个烤红薯,去了焦黄的皮,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烤红薯太烫了,她娇嫩的手左右互换着,直到吃的一点不剩。才用小巧的手摸了一下嘴巴,意犹未尽。
躲在侧边窗户外边的六表弟,一直紧张地在外边猫着,不敢弄出声音,看着女业务员把袋子里的东西吃完,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小表弟不敢明确地表达爱意,时常看着窗口处的女业务员出神。今天的献殷勤总算被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接受了。
就这样小表弟时常上学,下学都忍不住往里边偷看,哪怕那个女生没有当班,他也看着窗口出神,这样有大半年后,突然有一天,那个女业务员要调走了。这时候的表弟刚刚才上中考结束。在一天经过银行窗口前的时候,那个女业务员出现在小表弟的面前,递给小表弟一个信封,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了。看着女业务员离去的背影,小表弟一下子有点发蒙,急忙拆开信封,一张无字的白纸,纸上用笔戳破了一个小洞。小表弟一看,难过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