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晚晚笑着转过头来,却猝不及防撞上了邵钰的视线,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从毡毯里探出头来,目光灼灼将她望着。撞上她的视线,也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看着她哼了一声道,“我瞧着你对谁都比对我好,真是个没良心的丫头。”
晏晚晚“……”她怎的就没良心了?
说完那一句,邵钰便不搭理她了,将毡毯一拉,盖过了头,倒好似就只为了说那一句话来气晏晚晚似的。
晏晚晚真的被气得一闷,不过抬起头,迎着林间幽幽夜风,那股气倒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不气不气,她才不跟没长大的熊孩子生气,不值当!
“啊——”一声尖叫在这时骤然划破夜空,刺耳且突兀,是胡阿芝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言徵和邵钰都是弹身而起,几人目光交错了一瞬,便是不约而同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步奔去。
到了不远处那灌木丛后,胡阿芝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一双眼睛定定瞪着半空中虚无的某一处。
“阿芝!”晏晚晚蹲到她身边,抬手往她探去,谁知,手刚触到她,却好似按下了机括一般,她整个人骤然动了起来,却又是尖叫,又是胡乱挣扎,一副发疯了的样子。
“胡阿芝!”言徵上前一步,将晏晚晚拉在身后护住,同时出手如闪电,直直点在了胡阿芝某处穴位上,她身形一顿,睁大一双眼,而后,倏然朝地上倒去。
四周安静下来,晏晚晚长舒一口气,转头四顾了一下,夜风如许,虫鸣唧唧,安静祥和,看不出半点儿异样。
胡阿芝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之时,她骤然清醒过来,便是自地上弹坐而起。
“你醒了?”身边一声问,她转过身,见到了面上漾着轻笑,亲切一如之前的晏晚晚。
胡阿芝怔怔唤道,“晏姐姐。”
“嗯。”晏晚晚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水囊递给她,“先喝口水。”
胡阿芝点点头,接过水囊灌了两口水,脸色和缓了两分。
晏晚晚看她神色尚算平定,便也不拐弯抹角,径自问道,“昨夜,你因何怕成了那样?”
“昨夜?”胡阿芝身子抖了两抖,脸色也是变了,面上也染上了惊惧之色,颤着嗓道,“昨夜……我见鬼了。”
“鬼?”晏晚晚眼波闪动了一下,说不出意外与否,抬起眼极快地与不远处立着的言徵和邵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笑着道,“阿芝怕是在说笑?”
“不!我没有说笑,我真的瞧见了。它一身黑袍,眼睛黑洞洞的,是两个血窟窿,舌头掉的这么老长,看着可瘆人……而且,它周边还有鬼火缭绕,我真的瞧见了,晏姐姐,你信我,我不是眼花,也不是自己吓自己,我真的瞧见了……”胡阿芝一边说,一边浑身惊颤着将晏晚晚抓住,手上用力,掐得晏晚晚微微疼。
“好好好!我知道,你真的瞧见了,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了,别怕别怕啊!”晏晚晚轻轻拍着她安抚。
胡阿芝在她的声音抚慰下,总算平静下来,“它警告我,说若是我们还要执意继续进山,它明夜还要来……”
“那就让它来啊!”晏晚晚笑眯眯道。
胡阿芝一愕,以为她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晏姐姐,它是鬼。这样说话,定是听了山鬼号令来传话的……”
“好啊,它若是山鬼座下,咱们正好请它帮忙给山鬼传话,再好不过!”
晏晚晚语调平静中带着轻笑,让胡阿芝恍惚以为她只是在说笑。
直到晏晚晚他们不听劝说继续往山林深处走,而夜幕降临时,她被晏晚晚硬拽着到了山林深处,她才知道,晏晚晚根本没有说笑。她才心慌不已,想要稳住不去,可晏晚晚明明看上去那么纤挑,手臂亦是细弱,可将她拽着,却恍若锁链一般,让她挣脱不得,一路被拉着到了山林里,胡阿芝再冷静不了,促声道,“晏姐姐,你听我说,那是鬼,真的是鬼……”
“是啊!我知道是鬼,我们这不是就要抓鬼吗?阿芝乖,就在这儿等一会儿,那鬼来了,我们就出来,你不必害怕,我们就在暗处守着,那鬼必然伤害不到你的。”晏晚晚冲着胡阿芝笑着道,然后在胡阿芝张嘴欲言时,她的手在胡阿芝喉间某处穴道轻轻一点,胡阿芝喉间陡然滞涩,张张嘴,竟是半个音也发不出了。
再过了一会儿,手脚也僵硬了,动弹不得,倒好似当真鬼上身了一般。
视线里,晏晚晚朝着她一笑,蓦地脚跟一旋,三两步直接窜上了近旁一棵树,藏身在了那树冠之中,动作敏捷轻盈,几近无声。一个人的重量,窜上了树间,那棵树竟没怎么晃动,才是当真行如鬼魅。
胡阿芝见着,心底便是幽幽泛凉。奈何,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她一时只能僵立在暗夜的林间,等着那鬼来。
虫鸣唧唧,清风徐徐,四野清寂,风过林间,吹动胡阿芝的发与衣衫,也将她眼底涌出的泪花吹干在颊上。
昨夜说了,他们若再执意继续进山,今夜定会再来。要来,便落入看似平静的暗伏陷阱,不来,那他们自然是安心继续进山。
也不知过了多久,今夜无风无月,胡阿芝都恍惚以为只有她一人在这林中,那鬼也再不会来时,突然就听到了细微的窸窣声。
那是衣衫拂过草叶的声音,一道暗沉的身影缓缓从不远处的山林里步步踱出,没有青面獠牙,没有猩红长舌,没有血窟窿似的双眼,也没有什么鬼火缭绕,那就是一个人影,步伐沉稳有序,缓缓从暗夜之中踏出。
胡阿芝看着那人影一点点靠近,拼命想要摇头,想要张口呐喊,让他不要靠近。奈何,她哪怕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却也动不了分毫,也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从暗色里步步走出,离得近了,那轮廓与面容一点点现于眼前。
四目相对,来人也瞧清楚了胡阿芝满脸的泪和熏红的双眼,他却不过蹙了蹙眉,面上甚至都没有显出多少诧异来,更别说发现异状,就如胡阿芝希望的那般,转身就逃了。
他只是静静等待着,听得衣衫窸窣之声,有人从身后树上旋身而落,几近无声落于地面,没有惊动半只秋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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