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不错,凉风习习。
晏晚晚倒了一杯酒,递到萧嘉禾手边,自己亦倒了一杯,端到鼻间,先深深嗅了一下,满足地叹了一声,而后才轻呷了一口,眉眼瞬时亮了起来,赞道,“好酒!”
抬起眼见对面的萧嘉禾已经仰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那明显是牛嚼牡丹,半点儿没有品出味儿来的粗豪让晏晚晚有些心疼被她喝下去的酒,叹了一声,“举杯消愁愁更愁,看来,你今夜不适合喝酒啊!”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替她又满上了一杯,“你这般苦闷,是为了陆衡”
萧嘉禾苦笑,“除了他,还能有谁”
晏晚晚在心里叹了一声,娇公主啊娇公主,你这是日子太顺遂了,陆安明大约是你迄今为止,生命中唯一受到的挫折,这才这般在意吧
“我本以为这趟江南之行,我能靠近他,谁知道,唐砚秋居然又出现了。只要她在,安明哥哥便让我觉得很是陌生。方才我问安明哥哥,是否唐砚秋会随我们一道回京,他居然说是。他是不是忘了他曾被这个女人害得多惨难道栽了一回不够,还要栽第二回吗”萧嘉禾好似又回到了从前,数落着陆衡,语气里充满了郁郁与不甘,还有一丝她不愿承认的惶惶不安。
晏晚晚只是安静地扮演着一个聆听者,直到萧嘉禾蓦地停了下来,脸上神色渐渐变了,倏尔苍白着脸自嘲笑道,“对不起,晏姐姐。竟让你听我抱怨这些,我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说着,蓦地抬起双掌,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那掌心里隐隐传出哭声,有眼泪从指缝里无声涌没,她因为消瘦了许多,而显得有些单薄的双肩在夜色中微微颤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略略平复下来,就着巴掌一抹脸,抬起一双红肿的眼和泪痕犹存的脸,抬手往桌上的酒坛探去。
晏晚晚却是伸手将酒坛按住,目光灼灼将她看着道,“这酒自然是好东西,可听我过来人的一句劝。这欢喜时喝酒,不管醉还是醒,都心中敞亮畅快。可若是心中苦痛时喝,这酒不过有麻痹之效,清醒后,只会更痛,无非饮鸩止渴。何况,我这酒可是我家夫君花了不少功夫给我弄来的,可不许你这般糟蹋。”说着,便已将那酒坛夺了过去,宝贝般紧紧抱在了怀里,防贼似睐着萧嘉禾。
萧嘉禾被气得快哭了,“晏姐姐怎么这样我都这么可怜了,你居然还在我面前显摆雪痷哥哥对你多好。而且,一坛酒而已,你居然就舍不得了。真过分!”
“你可怜怎么可怜了就因为陆安明不喜欢你还是因为陆安明又与旧相好重逢了”晏晚晚半点儿不顾忌她的心情,狠狠地照着她的痛处又踩了回去。
萧嘉禾一个瑟缩,手缩了回去,脸色又白了两分。双眼垂下,双肩耷拉下去,整个人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娇公主哪儿还有半点儿娇气
晏晚晚恨铁不成钢地咬牙,“萧嘉禾,把你的头抬起来!你是公主,难道没了陆安明,你就一无所有了不成而且你做错什么事了,是喜欢一个人有错,还是你除了嘴上数落,还借着公主的身份去欺压情敌了”
萧嘉禾忙抬起头来,用力摇了摇,“我不曾。”
“那不就是了。你既没有做错任何事,又有什么抬不起头的”晏晚晚一双清凌眼定定望着萧嘉禾,“你是不是忘了刚下江南时,在船上,你与我说的那些话了”
萧嘉禾神色骤然恍惚,想也是忆起了那时对晏晚晚说的那些话。
“那时你说的多么洒脱,我才不介意与你亲近,当一回你的姐姐。早知你这般没有出息,我才懒得搭理你。”晏晚晚哼声,“萧嘉禾,你记得,女子不是男人的附属,更不是要等着谁来爱。你只有先学会爱你自己,旁人才会来爱你。若是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爱,那谁又会来爱你呢”
萧嘉禾怔怔抬眼看着她,明明她才是公主,可晏晚晚的自信,此时可以与日阳比辉的光芒却让她无比羡慕。
“这酒留给你,自个儿慢慢想吧!不过若还是只为借酒消愁,就当真是糟蹋我这酒了。”晏晚晚将怀里的酒坛挪了出来,放到萧嘉禾跟前,可望着那酒坛的眼神,却是依依不舍得很,磨磨蹭蹭站起身来,要走前,又不甘心道,“你可记得了,回了上京,得好好请我喝一回酒作为补偿。我要喝丰味居的私酿,一顿喝到饱的那种。”
萧嘉禾哭笑不得,嘴角绷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抹掉眼角的泪道,“好啊,一定。”
晏晚晚这才狠狠心,甩头走了,不敢回头,像是怕自己反悔一般。
凉亭内,萧嘉禾怔怔看着面前的那坛酒,想着方才晏晚晚与她说的那些话,似是出了神,久久没有反应。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伸手,将那坛酒拉过去,起开封纸,倒了一杯出来,却并未牛饮,只是轻啜慢品。
隔着一些距离,晏晚晚只能瞧见她的动作,看不清她的神色,不过总算不至于糟蹋了她的酒。她长舒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想通。
她转过身,不意外瞧见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无声望着她,目光安静而无奈的言徵,叹了一声道,“这男男女女,你爱我,我不爱你,却爱她的戏码也太狗血老套了些,纠纠缠缠的,太麻烦,真让人头疼。”
言徵上前来,将手里抱着的一件披风抖落开来,罩上晏晚晚的肩头。修长的食指在她颈间轻轻翻转,将系绳在她颈下打了个漂亮的结,抬起一双在暗夜里仍是熠熠生辉的眼,凝望着她道,“娘子放心。我保证,我们之间只有你我,简单直接,纯粹自然,绝不会有让娘子觉得麻烦或是头疼之事。”
晏晚晚看着他笑,他不知道,这是她对他最是满意的一点。本以为他这样温润如玉的性情,她起先还担心他会不会是台中央空调,对谁都好,后来相处才知道啊,他只是表面温润如玉罢了,骨子里亲疏有别得不要太明显,对不在意的人,那是森冷的疏远。许是因为这样,迄今为止,她没有发现半朵烂桃花。大抵这些桃花都在开出花苞前,就被他亲手掐灭了。
这般,甚好。
于是,她对着他,亦是笑微微回道,“这般,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