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徵扬睫看去,见到她往下沉了沉,转眼就灭了顶。她那么好的水性又如何?在水里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她可能腿脚抽筋,可能被石头卡住,被水草绊住眼看着她冒出头来,又沉了下去。他顾不得瞧见水时,周身便如针刺般的难受,&bp;一个咬牙,便是猛地扎进了水里。
他其实隐隐清楚,自己会水,只是却怕水,特别是大片的江河,只要看到,他都能浑身紧绷,若再浸到其中,更如万针刺体,&bp;痛不可言,若水灌口鼻,他顷刻就能直接厥过去,就如那时在运河上时一般。
但他就是这样的人,当初为了设局可以如此,今日为了救心爱之人,更是可以如此。哪怕明知是刀山火海,甚或身涉死局,他也要咬牙试上一试。
可哪怕凭着这一股子坚定的信念,他在入到水中的刹那,周身仍是痛得肌肉痉挛,几乎是立刻便往水中沉去。
可他迷糊的视线里,却有着不远处晏晚晚的身影,耳中迷迷糊糊能听见她求救的声音……她还在等他!他再晚会儿,&bp;她会撑不住的。他得救她,得去救她。
他咬着牙挣动手脚,又浮了起来,那刺骨的疼痛好像也轻了些。
雪,&bp;渐渐大起来,雪片密集,纷飞而至,岸上人声喧嚣,他却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眼中唯一的方向就是她那里。
僵硬地划动四肢,他的视线却渐渐模糊,恍惚间,他好似缩小了一倍不止,变成了只有几岁的孩童,在那惊涛骇浪之中拼命地游啊游,找着什么,喊着什么,直到声音嘶哑,直到胸腔好似插进一把利刃,拼命翻搅,让他疼不可抑,手脚失了力气,往水深处沉去……
时空在眼前扭曲,他浑身疼得抽搐,&bp;尤其是脑袋里,那些杂乱的画面纷至沓来,他一时间分不清何者是真,何者是幻,像有人拿着一把钝斧,一下又一下地劈砍着他的脑袋,头痛欲裂……
他的手在水中拼命往前疾伸,却是扑了个空,双脚一蹬时,浑身上下的力气也在刹那间被抽尽,他如一个死物般,再挣动不得,往下沉去。
恍惚间睁眼,头顶上,苍穹夜空如泼墨一般,有远去成为繁星的光影,还有大片大片霰落的雪花,沉入水中之时,那光影、雪花,还有天幕都一瞬远如幻景,只有一点点光,慢慢远去,渐渐成了遥不可及……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渐渐什么也不能想,直到一只手将他箍住,腰后也挪上来一只手,将他的身体往上托起。
破水而出的同时,空气亦争先恐后地进到肺腔之中,他虚脱般睁开眼来,面前模模糊糊是张脸,一点点清晰起来,的,却与混沌一片中的某张有些稚嫩的脸重合在了一处,连带着脸上的担忧都是一模一样。
他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将手一翻,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望着她,虚脱般笑了起来,“太好了,找到你了……”声音气若游丝。
“娘子……”
“萧……小鱼……”
最后两个字半含在唇中,恍若呢喃一般,却听得晏晚晚心口一颤,然而不等她有什么反应,面前的人好似撑到了极致一般,头一歪,就彻底厥了过去。
沉入黑暗的刹那,他听到了她的呼唤,带着两分仓皇,渐渐远不可闻。
“言雪庵……”
“夫君……”
“萧让……”
只是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迷迷糊糊想道,原来……她也会这样唤他,连声线都带着随时畏惧破碎的小心翼翼。
雪还在下着,却比不上前日夜里来得大,细碎的雪沫子飘洒着,好似下不完一般。
陆衡没有打伞,顶着一头的雪从外而来,到了檐下,见着束手等在那里的元锋和瑞杉二人,也顾不得先抖落了身上的落雪,便是紧抿着唇角,沉声问道,“如何了?”一边问着,一边已经抬眼往两人身后那道静默的门后望去。
瑞杉本就微红的眼角被他这么一问,红得更厉害了些,冲着陆衡摇了摇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陆衡其实瞧见他们的样子时便已经猜到了答案,再问一次,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没想到还果真如此,他目色骤然黯下。
元锋嗓音沙哑地问道,“可是宫里头陛下又问起了?”
陆衡点了点头,“陛下也是挂心着。”他自己也是,才是一日跑三次的来看,“砚……唐姑娘怎么说?”
元锋神色也是一黯,轻轻摇头,“还是老话,公子脑中的血瘀已散,脉象也是平和,迟迟不醒,并非身子有碍,怕只是陷在了梦魇之中。”
前夜从闹市河边回来后,公子已经昏迷整整两日了。即便陛下早已料到,未雨绸缪先让唐姑娘在府中等着,可却也没什么效用。唐姑娘不过为公子把了脉,开了一帖治风寒的药给公子和夫人之外,便说她已经不能做什么了,他们其他人也是一样,剩下的只能靠言徵自己,而他们……唯有等待。
这一剂猛药委实下得有些猛,眼下言徵的情况到底会如何发展,是好是坏,哪怕是唐砚秋也说不准了。
后头的那句话,元锋不敢说,陆衡却也明白。
唐砚秋的性子清冷,实话实说,怕说的不会是多么好听的话。
言徵能不能醒,何时醒,都已不是她一个大夫能左右的,全在言徵自己而已。
“雪庵会醒的。”陆衡轻声道,语气平静却坚定,“他是心性坚定之人,何况……还有弟妹呢!”
元锋和瑞杉对望一眼,也跟着点了点头。他们是一直这样坚信着的,可这样的等待却是太过煎熬。只是,他们的煎熬,比起里头的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弟妹今日如何?”陆衡也是想起,似叹了一声,问道。
“老样子。”瑞杉微微哽咽着答道,“送进去的吃食还是每次都吃完,神色也很平静,没事人一般,可却坐在床边,紧拉着公子的手不放,也不睡觉,谁劝也不听。”
最要紧,唐姑娘还很是支持,说是夫人是公子放不下的牵挂,那陪在他身边自然是大大的助力,最好能再与他说说话,那便是最好,说不得能让公子早些醒过来。
晏晚晚便果真一刻不停地与言徵说话,说到后来声音哑了也不停,唐姑娘开了润喉的药茶给她,可那嗓音还是已经喑哑不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