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太太想起当年事,多少有些感慨。
甄家与方家是多年世交,是以当初小女儿甄以欣和方弘益很小时便定了婚约。
虽然后来两人的婚姻被迫取消,可方弘益仍是半点没有介怀,对她和丈夫甄远化的态度,一如从前,恭敬照应有加。
方弘益和老太太的儿子甄以平关系亲如兄弟,这些年,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他都帮了甄家太多忙。
说起来,方弘益算得老太太半个儿子,很多时候,他甚至比甄以平这个亲儿子,还要体贴周到。
当初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辜负了方弘益,方弘益没做成甄家的女婿,老太太不止是遗憾,更是心有愧疚。
方弘益的大哥去世得早,留下一子一女,方弘益对大哥的这一双子女,视若己出,至今未婚。
方弘益对甄家不薄,甄老太太对方岚自然也由衷疼爱。
先前沈寒御住院期间,方岚的关心和焦虑溢于言表,老太太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方岚可以说是甄老太太看着长大的,无论家世还是性情,老太太都可谓知根知底。
若是她能嫁给寒御,老太太不但放心,更是了了多年前的一桩心愿。
当年的遗憾,也可以说是用另一种形式,达成圆满。
甄老太太私下里特意问过方岚,喜不喜欢寒御,想不想嫁给寒御。
这丫头平时大大咧咧一个人,当时听到这问题,脸都红了。
老太太还有什么都不明白的。
她有意撮合沈寒御与方岚,每逢方岚来,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让他们独处,醉翁之意明显得甄家上上下下几乎无人不知。
以至于方岚一来,甄家下人问都不问,忙不迭地就会带着她去找沈寒御,但凡她和沈寒御在一处,人人都不敢轻易去打扰他们。
这段时间,方岚因为工作上的事,没少来找沈寒御,两人在房里时常一呆就是好久。
老太太乐得都合不拢嘴,也想着将两家结亲之事,正式提上日程。
“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过完年,小岚和寒御就又都大了一岁。”
老太太眉眼里都是笑意,“弘益你和以平年前安排个时间,找个日子,坐下来好生商量下这俩孩子的婚姻大事。”
方弘益神色有些复杂,回应也不是,不回应也不是。
两家结亲的事,其实上次来甄家吃饭时,老太太就跟他提过。
方弘益虽然知道那个叫桑浅浅的女孩,才是沈寒御深爱的人。
可现在沈寒御和桑浅浅已经分手,尤其桑浅浅早已离开京城,再不曾联系过沈寒御。
考虑到沈寒御的身体,也不忍看着方岚傻傻地单恋,方弘益乐得同意他俩的婚事。
那天老太太说起两家结亲之事时,沈寒御也在,当时他没说什么。
然而送方弘益和方岚出门时,他却神色淡然地开口,让方弘益有时间请陈老来甄家吃饭。
陈老是曾将沈寒御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
要知道,沈寒御的身体情况,除了陈老和沈寒御自己,唯有方弘益、沈绍丰,方岚和郭木杨四个人知道。
甄家老太太对此一无所知,只以为他出院了,病也就好了,根本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沈寒御在此时特意拜托方弘益去请陈老来甄家吃饭,个中用意,如果方弘益没猜错的话。
他这是想要方家知难而退,甚至,是将自己的病情,对甄家老太太和盘托出,好让老太太彻底断了结亲的心。
方弘益正迟疑着,要怎么回复老太太,余光瞥见沈寒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商量婚姻大事,就不必了。”
沈寒御心平气静地说,“眼下倒是有件事,还真得跟外祖母商量。”
甄老太太微微讶然,“什么事?”
沈寒御的目光落在正端着茶杯喝茶的陈老身上,两人对视一眼,陈老会意点头。
陈老放下茶杯,“老太太可知,先前寒御住院,是因为什么?”
甄老太太当然知道,“我记得你说,寒御是中了一种毒。”
至于中毒原因,老太太也大致有所耳闻。
阮承被抓那日,沈寒御为了配合警方,解救被阮承当做人质的朋友,亲自去见了阮承一面。
当时人质被关在车里,而车前半截悬空在悬崖上,情况很凶险。
沈寒御心急发动那辆车,欲要将车退到安全地带时,手被车钥匙上一根类似毒刺的东西划破。
彼时不过流了点血,沈寒御并未在意,然而等他陪着朋友到达医院时,自己却气血逆行般,痛得晕了过去。
“当时您和寒御刚刚相认,寒御不想让您失望,所以对您隐瞒了真实情况。”
陈老语气沉重几分,“寒御中的不是一般的毒,那根毒刺来源于非洲的一种毒株植物,毒性极强,一旦进入体内,会逐渐破坏人体的运动神经元,且很难彻底清除。”
甄老太太愣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寒御并不像您看上去那么健康。”
陈老沉声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以后更是会日趋恶化,逐渐”
他顿住不说,老太太急道“逐渐怎样?”
陈老长长叹息,“寒御会逐渐丧体所有功能,绝无可能,活过五年。”
这种毒,堪称世上最可怕的毒素之一。
中毒之初,它会给中毒者带来最惨烈的痛楚与折磨,就算能熬过这些痛楚,侥幸活下一条命来。
残余在身体里的病毒,也会一点点蚕食中毒者的身体控制权。
而中毒者,将不得不保持着最清醒的理智,清醒地看着自己逐渐失去所有的运动功能,到最后,除了呼吸与能转动的眼球,全身上下没有一处部位可以活动。
这种可怕的蚕食过程,将会持续三五年,而一旦这种毒彻底掌控了中毒者的身体,中毒者的生命也就维持不了多久了,最终,将会因多器官多功能衰竭而死亡。
“照你这么说,寒御就只能活三五年?”
甄老太太颤声道,“你既然能解毒,难道就没法子能治好他?”
陈老神色歉疚,默然不语。
“是我太命苦,还是甄家太福薄,好不容易找到寒御,却变成这样”
甄老太太的手哆嗦得厉害,苍老的眼中,落下泪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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