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视线,刷的聚集在苏青遥的脸上。
“你……”太后浑身紧绷,脸色难看至极,却端着太后的范儿,没有立即暴怒骂人。
多少年了,谁会不长眼,当面对她的意见表示反对?今日偶然遇到一个,太后一时间气得不知该说什么。
到场诸宾客面面相觑,有贵妇低声议论:
“这苏院判也太狂妄了吧?”
“到底从小没有长在侯府,虽是镇远侯的血脉,行事也太市井气了些。”
“我要是养出这样忤逆太后的女儿,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
太后发话,明显就是要为赵玉柔撑腰,苏青遥竟还不识抬举敢当面拒绝?怕不是疯了吧?
听着身旁之人的议论,慕容铮却是双目灼灼望着苏青遥,嘴角迅速勾起一个激赏的笑容,又被他强自压了下去。
他能控制自己,不露出不合时宜的笑容。
却不能控制自己对苏青遥一举一动的喜爱。
试问有几个女子,敢当众正面强硬拒绝太后的?
他和她倒是想到一起去了,太后问“愿意不愿意”,苏青遥选了其中一个而已。
难道太后还能因为苏青遥一句“不愿意”就杀了她?
慕容铮在心里,将那些嚼舌苏青遥的人都咒骂了一番,自己胆子小做事没有分寸还好意思去骂别人?
但想到苏青遥近十日对他的避而不见,慕容铮眉头又紧拧了起来。
他一直是那么相信她,可是现在,就连他身边的叶平、高礼几人都在猜测是不是苏青遥想与他划清界限了。
“苏青遥!”
太后这厢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露出一个端庄又慈爱的微笑。
“你说你不愿意与玉柔结为姐妹?这是为何?还是说,你觉得哀家看上的人,配不上做你的姐妹?”
苏青遥背脊挺直,垂眸而立,平静道:“择友宜慎,君子与君子同道为朋,不以小人同利为友。”
“你这是何意?”太后的表情几乎崩了。
抬眸对上太后愠怒的视线,苏青遥突然莞尔一笑。
“回太后,先皇曾与臣子论交友,便说出了方才的那一番话,微臣以为,先皇之言甚为精妙。”
先皇说的?
太后当即愣住,满脑子里翻找记忆,先皇什么时候说过这一句了?
在场的勋贵、宗亲们也都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苏青遥搬出了先皇,他们现在又没法去查起居注,确认先皇是不是说过这一句话。
这么有道理的话,苏青遥说是先皇说的,他们难道能说,“不,先皇没说过”吗?
如此一来,还真是无法反驳。
苏吟秋想了想,当即面露哀色,声音哽咽,语带缅怀道:“先皇的确以此言教导过微臣,先皇英明,为政清明,为人贤德,为君更是功盖三皇啊。”
太后能否认吗?
她的荣华富贵,都建立在先皇的身上,苏吟秋如此赞扬先皇,她便只能顺着台阶下,跟着一起缅怀起来:
“哎,先皇当年过于勤政,哀家每每想起,也是……”不知说什么好,索性装哭,用帕子擦眼泪。
皇后、淑贵妃和各位宗亲女眷们就都动容不已地掉了几滴眼泪。
赵玉柔气得脸都绿了。
苏青遥什么意思?
这不是当众斥责她是小人,不肯与她同流合污吗?
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苏青遥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可赵玉柔再气也无法反驳,太后都已这般表现了,她再纠缠,倒仿佛是她上赶着巴结苏青遥,非要与她结拜似的。
再说她想做的事,如果真与苏青遥撕破了脸,往后就更不好办了。
思及此,赵玉柔苦涩一笑,楚楚可怜道:“看来苏小姐还是怪我了,当年之事,我也是受害者,这其中……哎,罢了,苏小姐既不愿放开当年之事,我也不勉强。”
说得就像她宽容大度放开过去一切,苏青遥却抓着不放一样。
苏青遥笑着道:“在下既为官,食俸禄,自然要遵先皇的意思办事。
“再说是非曲直,人人心中都有定断,赵小姐如此楚楚可怜委曲求全,倒是要让太后心疼了。”
就是骂你是小人,就不与你结拜,你莫说找来太后撑腰,就是找来皇上也没用!
难道皇上还能说他老子的话不对?
赵玉柔表情逐渐失控,方才跟在太后还柔弱高贵仙子般的美人,此时却是愤怒狰狞。
苏青遥微微一笑,端庄坐回了原位。
苏吟秋也坐下,主动与身边同僚攀谈起来,一面回忆先皇英明,一面赞颂当今皇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治理的大梁海晏河清,天下万民称颂。
殿内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
太后再想开口便没机会了,总不好打断臣子们对先皇和今上的赞颂吧?
宴会午后便散了。
而苏青遥成了今日最叫人瞩目的一个。
敢拒绝太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女子,本朝可没见过。
一番交锋,她将赵玉柔贬得跳脚却无计可施,非但没让太后拿捏住,反而还将了他们一军。
全程不见她抬高声音歇斯底里,可她只那么几句,却足以让人看出她的应变能力和行事风格。
赵玉柔那几句故意的示弱可楚楚可怜的叹息,倒是落了下成。
众宾客依次而出。
苏青遥视线便不自禁落在慕容铮的身上,看他的气色不好,苏青遥心里就又多了几分焦急,好在她试药已经颇有进展,近期应该就可做出解药。
感觉到自己背脊上出了冷汗,身体也渐渐开始无力,苏青遥苦笑着摇摇头,看来她为参宴临时吃的药,药效已经过了。
正兀自出神,慕容铮忽然回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一瞬,苏青遥略有些忧郁的眼神,和若有所思的表情,尽数落入了慕容铮眼中。
慕容铮脚步微顿,垂首陷入了沉思。
他忽然觉得,但凡怀疑苏青遥要与她划清界限的人,都该去好好洗一洗脑子,包括他自己。
苏青遥刚才的模样,分明是有苦衷。
侯府守卫森严他进不去,今日见了面,难道他还不能问清楚?
慕容铮思及此,抬起头,见苏青遥先一步跟着苏吟秋和苏柏聿离开了,忙快步追了上去。
苏柏聿并未发现有人靠近,只压低声音笑问:“遥遥啊,为父研读过先帝的起居注,方才那一番话,为父可都没见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