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那里并不是安置受伤将士之所,而是放置阵亡将士的地方。”
长公主的脚步一顿,神情微妙地看向起火的方向。
突厥贼兵趁乱放火烧尸?
为何?
“大将军,伤兵所在的地方把守森严,突厥贼兵定是知道进入不了,这才特意放火烧了停放尸体的地方,想要让我们引起慌乱,他们好趁机逃离。”
赶来的王副将连忙解释着。
“我们抓住了一个穿着我方士兵服饰混入军营里的突厥士兵,他放了火被抓了个正着,识破身份后自尽了。”
王副将说得有理有据。
大家听到后都松了一口气。
可长公主却目光幽幽地盯着王副将片刻,沉吟不语。
只有鞭声不断地在众人耳边响起。
虽不知长公主为何神情凝重,但大家都心跳如鼓。
尤其是王副将,眼神闪烁不定,心里犯起了嘀咕。
自从司焱护送肖成枢的尸体上京后,王氏一族私用的信鹰便掺入送给长公主的信鹰之中。
方才京城方向传来的消息,他并没有告知长公主。
而是抢先一步,先将从突厥那里换来的六个族亲的尸体,全部烧死。
又找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突厥俘虏,让亲信制造了自杀的假象。
“王副将,只有一个突厥士兵,如何能够在短时间里放这么大的火?”
长公主放着浓烟滚滚,有数千士兵去救火,依旧浓烟滚滚的燃火之处,发出灵魂拷问。
“这……可能是他们带了燃油?”
王副将想到自己让手下去放火的安排,假装猜测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回答。
暗中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为了防止长公主知道京城的事情,怀疑是他动的手脚,他特意让手下把六人之外的尸体,也倒上了燃油,烧了许多。
以此来混淆视线。
如今想来,倒是他弄巧成拙了。
“若是带上燃油,那便是故意来放火的,定是还有其他手段,或者接应。”
长公主并没有往有人故意放火烧尸这方面考虑。
只是担心伤兵因此受到二次伤害。
连忙继续朝着失火地走去,调集人手尽快扑灭火源,以免火势越烧越大。
王副将看到长公主并未意识到自己说谎,暗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敢多做停留,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在挨鞭打的司云雷,想到京城传来的消息,在无人注意的地方,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天子疑心王氏六人又如何。
此时没有了证据,接下来,只要将这些事,全部推到时任大将军的司云雷身上。
回头王氏一族再替天子排忧解难,就算是稍有怀疑,在根本没有证据确认有王氏一族参与时,也无法处置他们。
“只是又要麻烦家主替我们善后了。”
谁能想到。
他们所设下的这个完美的死局。
竟让几具尸体给破解了。
想到京城方向的人,传述的秦小满当时的话,王副将突然浑身打了个哆嗦,被寒风吹过来的浓烟呛得直咳嗽,险些把肺给咳出来。
他悻悻地看了眼盘旋在天空的浓烟,双手合十,朝着被他惊扰的英灵们双手合十拜了拜。
“你们放心,我们王氏一族一定会给你们争取最优待的抚恤,烧毁你们的尸体也是无奈之举,你们可千万不能恩将仇报。”
王副将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连忙跟上长公主的脚步去救火。
试图借此弥补一些自己犯下的罪过,免得那些英灵怪罪,像司焱一样自食恶果。
走在前方的长公主,原本怀疑王副将说辞有漏洞,是另有图谋。
当看到王副将冲在最前方,拎着水桶不停地泼水救火时。
又以为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就在她看到帐篷支架因焚烧即将倒下来,而王副将还没意识到危险,想要出声制止他往帐篷里冲时。
半夏突然闪身而出,又递上一张纸条。
“京城来的。”
小满!
长公主看到支架还能支撑片刻,而王副将已经深入,她连忙将纸条打开,只扫了一眼,她便意识到这场大火来得不是时候。
不同寻常。
“不好了!火烧到安置伤员营帐那边去了!”
长公主朝着远处受到波及的伤员之处看去,又看了一眼在帐篷里假装搬运尸体,实则火上浇油的王副将。
她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也未出声,脚尖一点,快速朝着另一处新燃起的营帐冲了过去。
就在她走后不到片刻之后。
轰隆!
帐篷塌了。
“不好了!王副将还在里面搬运他族兄的尸体!”
“快救人!快把火扑灭!”
然而。
王副将为了避免长公主亲自来救火救出尸体,在王氏六人身上假装浇水,实际上浇了许多燃油。
支架倒塌,掀起来的风势,一下子让火势烧得更旺。
几桶水泼下去,火势没有熄灭的征兆,反而烧得更旺了。
闻讯赶来的肖长青,听到火堆里痛快的尖叫声,既错愕又震惊。
“王副将不是来救火的,为何能引火烧身?”
无人回答他的疑问。
只有寒风呼啸而过,将火苗吹得更大。
……
洛阳西河。
风势卷起水面上的寒凉之气,敲打着船上的厚毡布,发出“呼呼”的声响。
船舱里,王之逊身披羽绒长袍,手捧一卷前朝名将所著的《经略战要》,缩在羽绒铺就的软榻里,不时地提笔在书上批注。
“腊八腊八,冻掉下巴,北风长牙,越往京城走越冷,官爷们可得注意保暖。”
外面传来船夫殷勤的叮咛声。
王之逊笑着对跪坐在旁边往盆中添炭的细辛说道:“等到腊八,船应该能入京河了。”
“老爷,腊八前到,必须一直走水路,遇逆风靠纤夫和马车拉船才行,奴担心您的身体受不了。”
自从接过京城传来秦家翻案的消息。
老爷一个时辰,便将洛阳县未定的贪污案,全部查清定案。
便往京城赶。
细辛还是第一次见到老爷如此急切行动的样子。
“空有身体没有皇恩,那不叫身体,那只会是一具尸体。”
王之逊手里的毛笔悬空,看向同州城的方向。
“耀勋收到京城的消息,必定会做好军营里的善后事宜,可天子疑心的种子已埋下,我能做的,是不让天子马上发作出来,才能找寻掐灭种子发芽的机会。”
王之逊说着,毛笔落下,又继续批注。
细辛扫了一眼批注的字迹,写得端正方圆,不似平时老爷飘逸的风格,心中不解。
这个时候,老爷不应该着急如何安排朝中耀东公子如何与天子周旋,指挥北境的耀勋公子如何在不让长公主的怀疑下,摆平王家尸体与董继武的联系,为何突然要写批注。
并且写的还不是老爷平时看的书籍,而是《经略战要》这种文治武功的书。
族里确实有想考取武秀才的公子,但老爷上次考校,无一人入眼,又怎会在这关键时刻写这些?
“老爷,您的这些批注是写给谁的?”
细辛见老爷写得认真,时不时地露出慈祥的笑容,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