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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兄长之槊!
承兄长之志!
饥餐胡虏肉!
渴饮匈奴血!
似血残阳的余晖透过残破不堪的窗台。
洒照于破旧城隍庙内。
平白地为庙内增添了些许肃杀之意。
李寿山立身于许奕身旁,双目含笑地望着眼前那执槊而拜的年轻藩王。
佝偻了十余年之久的腰背在这一刻竟缓缓挺直了起来。
「李将军,可愿随孤为兄长复仇?」
「可愿随孤为赵家九十六子弟复仇?」
「可愿随孤为那死于漠北荒芜之地的二十万英魂复仇?」
许奕缓缓立起手中的青阳槊,目光无比坚毅地望向双目含笑却有泪水不断流出的李寿山。
李寿山闻言身躯微微一颤,缓缓抬头看向神台之上正襟端坐的赵甫生神像。
入夜。
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骑卒的拱卫下缓缓驶离了破旧城隍庙。
马车车厢内。
许奕端坐于软塌之上,眼睑微垂地望着小木桌上的青阳槊锋。
在其身前。
李寿山紧闭着双眼。
以亲身经历者的角度缓缓讲述着正德十五年所发生的那场大战。
随着李寿山的缓缓讲述。
正德十五年那场赌上了两国国运的大战。
缓缓浮现于许奕脑海之中。
当三辕青篷马车缓缓驶过燕王府外的护城河时。
李寿山缓缓睁开了双眼,开口说道:「这就是末将所知晓的部了。」
许奕闻言缓缓抬起眼睑。
视线自青阳槊锋挪移至李寿山之身。
「那轻车将军可是李通?」许奕缓缓开口问道。
许奕隐约间记得自己曾在京兆府的案牍库中看过有关于漠北大战的只言片语。
那只言片语中的轻车将军正是李光利之父李通。
至于完整的漠北之战卷宗,只存在于兵部案牍库中。
以许奕的特殊性,根本就没有接触的机会。
李寿山闻言重重叹息一声,随即点头道:「轻车将军正是李通,若不是他,赵将军根本就不会死!漠北决战也绝不会打的那般惨烈。」
许奕闻言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自李寿山的讲述中,不难看出赵甫生与浑邪王的大战对于整个战局的重要性。
二人之间的大战在一定程度上绝对关乎着整个战局的走向!
彼时,大决战一触即发。
交战双方已然底牌尽出。
在这一关键时刻。
赵甫生与浑邪王谁能获胜而出。
哪一方便可携大胜之势,行乘胜追击之举。
而另一方则只能收缩战线,行被动迎敌之举。
到了那时,双方士气高下立判。
战争的结果,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许奕不知赵青是如何在颓势尽显之际稳住了己方士气,最终艰难获胜。
许奕只知,若是换成现在的自己,自己绝无力挽狂澜之实力。
以赵青之实力,若无轻车将军一事,漠北决战绝不至于打的那般惨烈。
「李通一事的背后有没有正德的影子?」许奕眉头微皱地暗暗想到。
与此同时,许奕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祭天大典那日,许镇曾在其耳旁说起的秘闻。
「李光利,出身于将门世家。」
「其父李通,曾跟随大将军参与了漠北决战。」
「漠北决战后,李通重伤班师。」
「三年后,李通因旧伤复发,病逝于长安城。」
「在其病逝之后,陛下时隔三年再立兵马大将军。」
「而接任兵马大将军一职的正是李通之子--李光利。」
就在许奕皱眉沉思之际。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停靠于承运殿前。
「六爷,到承运殿了。」杨先安的声音自车厢外缓缓传来。
闻得禀报声后,原本皱眉沉思的许奕瞬间回过神来。
「李将军请。」许奕定了定神,伸手作请道。
十余息后。
许奕与李寿山一前一后走出了三辕青篷马车。
待李寿山的身影缓缓消失于承运门后。
许奕提着青阳槊锋与槊杆缓缓走进了承运殿。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静静地望着眼前那密布战争痕迹的青阳槊。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缓缓起身,自书案上提起那早已再度重合的青阳槊。
「呜~呜~!」
随着许奕轻轻舞动,那布满战争痕迹的古老马槊瞬间发出阵阵呜咽之声。
好似有无数亡魂正拼尽力欲冲出青阳槊身而不得,进而放声痛哭般。
许奕一言不发默默地挥舞着手中的青阳槊。
随着挥舞的频率愈发地迅捷。
那呜咽之声,竟渐渐连结成片。
与此同时,许奕心中的郁气竟在呜咽声中飞快退散。
不知过了多久。
满头大汗的许奕缓缓收起的青阳槊。
当那修长槊杆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
一道异常清脆的金戈之声缓缓响彻于偏殿书房内。
许奕将青阳槊缓缓立于书房一旁。
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释怀道:「是我着相了,这件事的背后有没有那位的身影已经不重要了。」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转身走出了偏殿书房。
诚如许奕所言,轻车将军之事的背后究竟有没有正德帝的身影,对于此时的许奕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此时的他手握正茁壮成长的陷阵、先登、玄甲三大营。
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挥师南下,行勤王之举,改天换日之实。
到了那时真相还重要吗?
所谓的真相无非是一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
其最大的用途,或许便是用来堵住天下众生的悠悠之口。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东方天空刚刚破晓之际。
经历一夜鏖战后仍精神抖擞的许奕自长春殿寝殿再度行至承运殿。
「六爷。」
方一行至承运殿正门,早已等候多时的杨先安便缓缓上前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杨先安与其一同进入偏殿书房。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缓缓行至书案前。
自书案一侧取出一紫檀木名刺。
转身将其郑重地交予杨先安。
随即吩咐道:「先安,亲自去郡衙一趟。」
「待见到孙郡守后,请其在未时前调集出近三十年来朝廷对匈奴用兵的所有卷宗。」
杨先安闻言郑重点头
后,随即接过紫檀木名刺快速远去。
待杨先安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缓缓行至偏殿书房一角。
背负着双手静静地凝视着立身于书房一角的古老马槊。
无人知其此刻所思所想,更无人知其此刻心中盘算。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缓缓转身行至书案前,于药玉砚台内缓缓倒入清水。
随即提起一支墨锭缓缓研磨。
与此同时,其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昨日与朱宗年的一番交谈。
片刻后。
许奕取出一张洁白的宣纸缓缓铺于书案之上。
随即入座、提笔。
于洁白的宣纸上缓缓绘画出两件栩栩如生的军刀。
位于宣纸左侧的乃是匈奴佩刀。
位于宣纸右侧的则是大周佩刀。
因中原民族与游牧民族之区别。
故而两种佩刀分别走向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路。
简而言之,现如今匈奴所使用的佩刀大多为曲刃刀。
而大周士卒所使用的大多为直刃刀。
事实上,一开始的时候,匈奴人所使用的佩刀同样为直刃刀。
且其直刃刀技术学自于中原。
但因匈奴为游牧民族,骑兵为其主要战力。
在劫掠了中原诸多铁匠与铁矿后。
匈奴人的佩刀渐渐地从直刃刀演变为了更加适合马上作战的曲刃刀。
有一点许奕不得不承认,那便是马战时曲刃刀在一定程度上着实比直刃刀更为省力、好使。
且,随着两百余年的时间里。
匈奴不断地吞并中原之外的小国,融合草原之上的其他游牧民族。
匈奴佩刀的样式也在这一融合过程中不断地产生变化。
直至最终,形成了许奕绘于宣纸左侧的这种上宽下尖,刀身微微弯曲的样式。
许奕凝视着宣纸左侧所绘匈奴弯刀。
提笔缓缓于刀身之下写下了前兵马大将军赵青曾点评匈奴弯刀的一句话。
「有环刀,效回回状,轻便而犀利,靶小而褊,故运掉也易。」
此言中的「效回回状」并非单指大食国,而是指西域所有同一种信奉的民族。
自赵青的角度来看,匈奴弯刀轻便而犀利,使用起来无需耗费太大的体力。
因其刀柄过短过细,故而一只手即可持握。
且佩于腰间之时,不易触碰到左臂,故而十分适合骑马使用。
因匈奴弯刀过于轻便。
故而其主要的作战方式「拖刀式」。
即借助战马的冲击力,在战马高速移动时,右手握住弯刀刀柄,右臂展开。
使弯刀随着战马一同高速前进。
在接触敌人的一瞬间,靠着战马的冲击力。
让刀锋直接割破敌人的身躯亦或者头颅。
在许奕看来,这种刀法至少有着两大好处。
其一,令骑兵无需费力去劈砍,从而达到节省骑兵体力的目的。
其二,因刀身弯曲,故而刀锋割开敌人的身体后,自然而然地便会划开,从而避免了因冲击力过强,进而导致丢刀的致命危险。
尤其是马上作战时,骑兵在丢失了长柄武器后,战刀便成为了骑兵杀敌的首选。
然,凡事皆有利有弊。
匈奴弯刀虽较之直刃刀更为轻便。
但在冷兵器战场上,兵器的重量对于杀伤力有着决定性影响。
匈奴骑兵
一旦冲锋过后,被敌军拖入鏖战中。
那么其手中的弯刀则无异于成了一种摆设。
试问,在丢失了战马的高速冲击后。
究竟是轻便而犀利的匈奴弯刀对敌人造成的伤害大。
还是那势大力沉,可劈可刺的大周直刃刀对敌人造成的伤害更大?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
而这,恰恰是大周一直坚持发展直刃刀的根本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个原因,说起来则十分无奈。
那便是大周真正的骑兵军伍,不足匈奴的两成。
若是守城鏖战,甚至会出现骑兵走下马背登上城头作战的画面。
也正因此,除非是大周当权者得了失心疯,否则绝不会避长扬短地去大力发展弯刀。
当然,不大力发展并不代表大周军伍不使用匈奴弯刀。
可能是受前世电视剧的影响。
许奕至今仍记得自己曾问过娄道永这么一句话「为何匈奴等游牧民族独独偏爱弯刀,而中原民族则独独偏爱直刀。」
尤记得当年娄道永闻言大笑过后的回答。
「哪儿有什么绝对的偏爱。」
「战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在战场上,一切都以实际效果来取舍。」
「所谓的直刃刀也好,曲刃刀也罢。」
「都应根据战场上的实际形势来判断。」
「即,你认为此刻当用直刃刀,那便用直刃刀。」
「你认为此刻当用曲刃刀,那便用曲刃刀。」
娄道永的话总结起来其实很简单,那便是根据形势而言,谁好用就用谁!
思及至此。
许奕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自嘲笑意。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自己曾向娄道永请教过的另一个白痴问题。
那白痴问题便是「直刃刀刺入人体后不是不容易拔出来吗?」
尤记得娄道永听闻此言后,又是一阵大笑,并让许奕于宗正寺幽宁院内少看一些民间话本,多读读兵书与武库志备。
教训过许奕后,娄道永方才不慌不忙地回答了许奕的问题。
「那写民间话本的人,从未上过真正的战场,懂个屁的直刃刀,曲刃刀。」
「在真实的战场上,凡训练有素的士卒都不会直愣愣地将刀刃刺入敌人的身体。」
「若是直愣愣地刺入,一次两次没事,次数多了难保不会出现民间话本中拔不出来的情况。」
「故而,凡训练有素的士卒,都会在直刀刺入敌人身体的一瞬间,快速且准确的转动手腕。」
「进而使得直刀刺入后,形成一个半圆形甚至是圆形伤口。」
「此举一来可以增加敌人的受伤程度,造成敌人的大量失血。」
「这种情形下,即使未能刺中敌人的要害,也能使敌人在最短的时间里丧失掉部战斗力。」
「甚至于使敌人流血而亡。」
「二来则是可以扩大伤口,使兵刃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抽出,进而避免了被敌人身体卡主刀刃的风险。」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轻笑着摇了摇头。
待将脑海中杂乱的思绪部甩出去后。
再度将视线重新集中于宣纸之上的两柄军刀上。
凝视许久之后。
许奕缓缓闭上双眼,身子后靠于太师椅上,双手交叉放于脑海。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如何将两种特性不同的战斗融合为一体。
使其既能适用于马
战,又能适用于步战。
至于昨日朱宗年提出来的意见,此时看来仅仅只能当做一种参考。
并非朱宗年所提出来的战刀不够优秀。
恰恰正是因其提出来的战刀过于优秀。
故而,许奕绝不会采用其意见力打造其所提出来的战刀。
至少,此时的许奕绝不会大规模地装备其所提出来的战刀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
其所提出来的战刀无论是样式还是打造工艺,都与许奕前世所了解到的唐横刀极为相似。
而「唐横刀」三个字便意味着大量的金钱!
许奕现如今所需用钱之处格外的多。
自然无法大规模地去为三大营装配类似于唐横刀这种战刀。
不知过了多久,许奕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把刀的雏形。
那刀刀身根部笔直且修长,自刀身三分之一处开始微微弯曲,刀尖略微上翘且具有反刃。
可劈、可砍、可刺、可挑的特性兼具了直刃刀与曲刃刀的所有特点。
因此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皆可使用。
故而,相较于朱宗年所提出来的那类似于唐横刀的直刃刀,此刀在一定程度上更为适合大面积装配。
因其刀身酷似鸿雁之翎,故而在许奕原本世界中得名为雁翎刀。
甚至于更有一首帝王诗,描绘的便是此物。
那诗言。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思及至此,许奕缓缓睁开双眼,于宣纸居中位置缓缓书画。
片刻后。
一栩栩如生的雁翎刀赫然浮现于宣纸之上。
许奕凝神片刻,再度提笔于雁翎刀下,再绘战刀。
那战刀与雁翎刀再形制上有着颇多相似之处。
唯一的区别便在于其刀身更窄,弯曲弧度更大!
雁翎刀自刀身三分之一处开始弯曲。
而此刀则自刀柄处便开始了弯曲。
因其整体样貌更像是一片柳叶,故而得名为柳叶刀。
相对于雁翎刀方方面面皆兼备。
柳叶刀刀身整体弯曲,重心更为靠后。
延承蒙古弯刀血统的柳叶刀更为适合「拖刀式。」
正如娄道永曾言「战场上无绝对的偏爱,谁好用,谁能更快更好的杀敌就用谁!」
思及至此。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按照记忆,提笔缓缓于雁翎刀与柳叶刀旁标注两种刀的形制数据。
待其标注完毕后。
缓缓起身,行至书柜旁取出一把剪刀。
小心翼翼地将宣纸居中的两把刀裁剪出来。
待裁剪完毕后。
许奕缓缓吹响口哨。
不一会儿的功夫。
问心首领的身影再度出现于偏殿书房内。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首领缓缓关闭偏殿书房们,随即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问心首领上前。
待其行至书案旁后。
许奕将书案中摆放的雁翎刀、柳叶刀舆图轻轻推向问心首领。
随即吩咐道:「派人去一趟城外工坊,将此舆图交予朱宗廷、朱宗年两兄弟。」
「命其先行打造出这两种战刀,以及朱宗年昨日所提战刀的样品。」
「待样品出炉后,命其携样品入王府见我。」
话音落罢,问心首领接过书案中的舆图。
随即郑重行礼道:「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