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无甚大碍,此症当是一时受惊所致,将养数日就可苏醒。”
“敬谢过孙御医。”
朱祁钰躺在床上,身体疼痛万分,他被动地听着耳边这两人的对话,感觉昏昏沉沉的。
“孙某有副安定心神的方子,陛下若是醒转,太监可冲服而进,或有裨益。”
“这是自然。”
朱祁钰试着睁开眼睛,无奈眼皮沉沉,尽管感到外面有光线射入,但怎么也睁不开。
此时,他才从身体的痛楚中反应过来,突然发现这称谓好像有些问题。
难道,穿越了?
“那孙某就先回避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将正漫无边际思索着的朱祁钰拉回了当下。
他感到一个人正慢慢靠近,停在了他半米开外,外界的光线很快就没有了。
他再次尝试睁开眼睛,这次,他终于成功了。
外面并非一片漆黑,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一盏小灯,照着两团黑影。
他慢慢转着头,不料发出了声音,还没走的那个人又把灯点上了,晃得朱祁钰猛地闭上了眼睛。
朱祁钰欲哭无泪。此刻,他一点也不想和任何人有任何的交流。
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然而,那人却没有走,而是试探着轻声问道:“万岁?”
朱祁钰没有反应。这时,他在疯狂地调动自己知道的一切,来确认自己究竟到了什么时代。
根据他所听到的只言片语,朱祁钰有理由认为他现在是皇帝。但他知道,作为皇帝,他不能有半分问题,否则就会有大问题出现。
“万岁?”见朱祁钰没反应,那人又叫了一声。
“唉,紫荆关一破,京城危矣。万岁此番,不是个好兆头呀。”那人见朱祁钰仍然一动不动,便自言自语道。
猛然,朱祁钰找到答案了。作为高中语文老师,他做过的文言文少说有千八百篇,再想到他那曾经被人开过皇帝玩笑的名字,他终于知道自己到了明朝,准确来讲,北京保卫战前夕的明朝。
这时,他应该是刚登基一个多月的新皇帝朱祁钰。
朱祁钰睁开眼,咳嗽了一声,那人见状,连忙喊道:“万岁,保重龙体,不可轻动呀!”
朱祁钰没理会这人,慢慢坐起来,怔怔地看着四周古色古香的环境,一个碗突然被送到了他面前,于是朱祁钰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到手之后,朱祁钰看着这个冒着热气的碗,里面的褐色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他没有喝,只是看着眼前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宦官。
那老宦官见状,说道:“万岁,这是太医院孙御医开的方子,说是能安神静心,万岁喝了罢。”
朱祁钰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问道:“如今是几何时日呀?”
这老宦官一听就慌了神,急忙道:“万岁真是惊煞内臣,现是正统十四年十月丙辰日亥时了。臣是成敬,万岁可还记得?”
朱祁钰老神在在道:“朕当然记得,十月丙辰日了,大兄羁北也快两个月了。想前日,朕只恨自己无能,让兄长在中秋时节不得已北狩,至今屈居北元残部。思慕,朕让你日后时时刻刻提醒朕,此仇,朕必报之!”
成敬眼眶已是有些润湿了,他曾得宣宗章皇帝不杀之恩,自是不希望章皇帝的两个子嗣相互争斗。陛下有如此之意,足矣!
成敬道:“臣必当尽心竭力,万岁亦需保重龙体,明日还需祭祀,还请万岁服药。”
朱祁钰终于没办法了,只能捏着鼻子喝了药。
一碗饮毕,朱祁钰问道:“朕此番,外臣不知道吧。”
成敬道:“这是自然,万岁闻变,心忧国事,怒急攻心,别说外臣了,内臣也不知道。这时,京城正忙着防备众虏进犯呢,臣怎能坏了军心呢?”
朱祁钰道:“朕想着,这紫荆关离京师实在是太近了,紫荆一破,虏寇西入,京城危矣!”
成敬道:“万岁不必担心,兵事自有于尚书操持,万岁昨日不是才授于尚书'提督各营军马'吗,有于尚书在,定能叫那也先有来无回。”
朱祁钰道:“朕自然不怀疑于尚书的能力,奈何这千头万绪,都由于尚书主持,思慕可知诸葛孔明因何而亡?”
成敬道:“臣自知诸葛孔明力竭而亡,但如今宇内都没有胜过于尚书的了。就说通州调粮,先前还有人说调不来,于尚书良策一出,现在京城可还缺粮?再说那土木一役,我大明精锐尽丧,连四朝重臣英国公都督张辅都殁了。于尚书不出,天下何如?”
朱祁钰道:“朕也知道是这样,但于尚书身体又不好,素来有痰疾,朕见他如此操劳,实在是于心不忍,这真是人才用时方恨少呀!明日还需祭告列祖列宗,朕怎么有脸去见那列祖列宗呢?”
成敬道:“臣从陛下居潜邸时就任讲读了。陛下那时就颖于常人,此番又有良臣相助,定能逢凶化吉,列祖众圣想必也不会苛待陛下。”
朱祁钰却是没再接话,而是又躺了下去,扯过被子,闭上了眼。
成敬见此,并未再言,熄了灯,悄悄退了出去。
躺在床上,心乱如麻的朱祁钰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他是真的不会当皇帝,也不想当皇帝。
朱祁钰知道,历史上郕王被削去帝号,加以恶谥,不得入帝陵,就连代宗这个颇有讽刺意味的庙号也是二百年后南明追封的。他除了侄子朱见深给的恭仁康定景皇帝的谥号外,再无其他。
朱祁钰不想落得这个结局,可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法解决这个问题。朝廷上孙太后不是生母,自己和儿子都不争气,那便宜哥哥最终又会回来,自己终究什么都落不到。
他能把他便宜哥哥朱祁镇杀了吗?朱祁钰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那自己为什么不躺平呢?非要去争那个皇位,搞得最后被牵连的人如此之多,就连于谦都难逃一死,落得个家人遣戍的结局。
大明的藩王生活不好吗?
至于后果,我朱祁钰敢让出去,他朱祁镇敢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