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动手更方便,陈盛干脆潜入铁家的宅子,提前躲好。
反正公馆那么大,很容易藏身。
至于藏匿点作何选择,不用问,问就是上树。
待到后半夜,果然有些黑影进进出出,他们扛着长条形的布包,把东西偷着运进小花园,塞进地下的冰窖里。
毕竟是大户人家,弄个冰窖太正常了。
等那些黑影全部消失后,陈盛便从树上跳下来,钻进去查看。
冰窖里面阴森森的,散发着一股微弱的药味。
点燃火折子,随手解开几个布包。
咦?
半夏、熊胆、红花,附子、桂枝、乌草……真奇怪,这些药材不是大寒,就是大热,性质竟是相悖的。
如此极端的药性,好像根本融不到一块去,越如此奇特,越说明铁心兰中的毒非同小可。
不过身边有花无缺照看,小姑娘应该没问题。
此刻已经是拂晓时分,陈盛从半夜折腾到现在,肚子早就饿了。
他抽着鼻子一路搜寻,很快便找到厨房。
“吧唧,吧唧。”
“吨吨吨。”
陈盛差点没笑出来。
这会夜深人静的,居然有个同行也躲在里面偷吃,那种吞咽声极其贪婪,活脱脱就像饿死鬼投胎。
陈盛从后门挤进去,慢慢探头。
只见一个小乞丐缩在灶台边,左手拿着烧鸡,右手抓着馒头,身旁还有个拆封的酒坛子,吃得狼吞虎咽,没命地把东西往嘴里塞。
小乞丐的头发比鸡窝还乱,脸上也够脏,不过他却警惕得很,耳朵一动一动的,应该是在听外面的声音。
“小鱼儿!”
“谁?”
那孩子大吃一惊,吓得连鸡腿都扔了。
陈盛咧着嘴现身:“是我。”
“师父?你还没死?”
陈盛的笑容消失了,没好气道:“怎么说话呢,老子活得好好的,凭什么死!”
小鱼儿道:“上回邀月把我抓去,不是留下怜星灭你的口么?”
陈盛道:“就凭她?哼哼,怜星非但没有灭掉老子,反而被老子弄得半死不活,死去活来。”
“嘶,好厉害。”
“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鱼儿道:“我被邀月抓走之后,好容易才逃掉,下面兜兜转转的就到了扬州。听说城里有个大户人家刚办过喜事,我寻思着……”
陈盛点点头:“刚办完喜事,一定会有很好多吃的,而且大户人家的味道更讲究些,所以你便摸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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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儿叹气道:“对。因为邀月耳目众多,我有钱都不敢去外面花,只能扮成乞丐,饿了就讨饭吃,或者,咳咳,随便偷一点。”
真他娘的惨!
陈盛怜悯地看着对方。
邀月的心眼也太小了,就算人家用粪耙打过你,你也没必要将孩子逼成要饭的啊?
小鱼儿道:“那师父呢,师父怎么也在这儿?”
陈盛道:“我?老子跟你不一样,我一路游山玩水,快乐似神仙,今天在此地出现,是以贵宾的身份过来吃席的。”
小鱼儿:“……”
他眼睛乱转,却又笑道:“贵宾?贵宾饿肚子,也会半夜偷着熘进厨房?”
“啧啧,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陈盛正色道:“好了,叙旧的话以后再说,现在事态紧急,为师需要你帮个忙。”
“什么忙?”
“你把耳朵凑过来,咱们小声些。”
……
另一边。
铁心兰静静地躺在床上,牙关紧闭,已经陷入昏睡中。她的脸色相当难看,竟带着些诡异的青紫色。
花无缺沉默地陪着她,双目中写满担忧。
这个少年心志坚定,本是自信而澹薄的性子,眼下却好像乱了方寸。
此时,江别鹤忽然从外面走进来,行色匆匆的,还擦着脑门上的汗水。
花无缺不由感激地抱着拳:“江大侠辛苦,我的药买回来了吧?”
江别鹤叹口气,歉然道:“对不住,愚兄没买到。”
花无缺表情骤变,失声道:“怎么会没买到?半夏、熊胆、桂枝、乌草……这些药材中虽然有几样还算名贵,但偌大的扬州城……”
江别鹤道:“非但扬州没有,就连附近几座城市也没有。”
“这,怎会如此?我想不通。”
江别鹤道:“铁姑娘中的是‘子午碎心散’,一旦进入体内,子不过午,午不过子,必将因心脏肿胀,最终爆裂而死。此毒凶险无比,非得用大寒大热之药才能解救。而愚兄四处搜寻,竟发现但凡是我们所需的,都被别人提前买空了!”
他接着又叹道:“这人的心机当真可畏,他摆明了就是想置铁姑娘于死地,布下了好大的一个局,等你走得再远些,也能把药买回来,但只怕铁姑娘撑不到那个时候。”
花无缺根本难以置信:“铁姑娘与世无争,到底谁会害她?”
江别鹤缓缓道:“或许,他原本要害的是你,结果阴差阳错,误中了副车。”
花无缺道:“可我自移花宫出山,并未得罪过什么人。”
哦,他唯一得罪过的,便是小鱼儿。
只不过小鱼儿正在被师父追捕,应该没空过来搞阴谋。
江别鹤道:“公子太单纯了,移花宫树大招风,即便你不与别人结怨,别人也会主动伤害你,借此打击你的师门。”
花无缺因为担心铁心兰,头脑已经乱了,所以只能选择求助。
“江湖何等广阔,有能力、有武功的人那么多,这该如何确定目标?请江兄为我指点一二。”
江别鹤咳嗽两声:“嗯,愚兄尽量试试。我且问公子,铁姑娘是如何发病的?”
花无缺道:“从寿宴上回来后,她傍晚吃了个蟠桃,我已经把剩余的蟠桃切开过,确定全都有毒,也确定了毒药的种类。”
江别鹤道:“铁老前辈德高望重,此事当然与他无关。”
花无缺点头道:“对,必是有人嫁祸。”
江别鹤道:“那公子可得好好想想,是谁把蟠桃送给你的?或者说,后面又被谁碰过?最后一名接触的人,难免有嫌疑。”
花无缺踱着步子,苦苦思索半天:“没别人,应该是个胖胖的杂役。”
“哪里的杂役?谁家的杂役?”
花无缺回答得很困难:“铁家的。”
“呃……”
江别鹤道:“铁老前辈一生光明磊落,侠义之心天下皆知,他绝不会害你。那或许,杂役被别人收买了?”
花无缺表情踌躇,但看看昏迷的铁心兰之后,神色却慢慢变得坚定。
他咬着牙:“虽然这么做对铁老不敬,但我也只能冒昧登门,去问问他了。”
江别鹤为难道:“好吧,那愚兄就陪你走一趟,但愿他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迁怒公子。”
“多谢江兄!”
二人刚要移步,外面突然有个汉子闯进来。
“江大哥,江大哥。”
江别鹤问道:“什么事?”
那汉子快速瞄了一眼花无缺,欲言又止。
江别鹤道:“花公子不是外人,有话你尽管直说。”
“哦。”汉子道:“小弟经过多番打听,终于问出头绪了,那些买药的人,最后,最后竟……”
江别鹤怒道:“真啰嗦,铁姑娘如今危在旦夕,你还婆婆妈妈的!”
汉子便一口气道:“买药的人,最后把东西全部送进铁府了。”
“什么?”
花无缺道:“这位兄台,你能确定?”
江别鹤也勃然道:“放屁!你说哪门子胡话?”
“哎幼。”那汉子叫屈道:“江兄,花公子,我冤枉啊,毁清誉的事情谁敢乱讲?铁老前辈此前还给我当过媒人呢,要不是人命关天,我又怎么会说出来?”
花无缺长长地出口气,眼睛变得很冷:“江大侠,既然情况如此,这一趟看来是非走不可了。”
江别鹤更加难受:“愚兄还曾怀疑过,扬州城里究竟谁有那么大能量,可以在同一时间,在多个地点,把所有的药材搜刮干净,万万没想到,凶手竟是……除了他本人之外,别人好像也做不到。”
花无缺断然挥动衣袖:“走!”
等到他焦急地先行一步,江别鹤跟在后面露出笑容,喃喃自语。
“世上没有我害不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