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色的缘故,再加上距离很远,陈盛其实看不到那个人。埅
他是感应出来的。
只有真正的高手才会具备这种感应。
在他的脖子上,大血管的位置,起了层鸡皮疙瘩。
所谓“金风未动蝉先觉”,对于外人的恶意或者杀气,陈盛向来都特别敏感,谁也别想瞒过去。
有点儿意思。
到底是谁要杀自己?
是从前结怨的仇家?还是组织里的竞争对手?埅
不管他的身份究竟如何,反正这位是打错了算盘,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怎么?”
孙剑也顺着陈盛的方向看出去,瞪眼看了半天,最后却一无所获。
以他的修为,自然比不过陈老爷。
陈盛摇摇头:“没什么。”
孙剑气道:“没什么你还有空发呆,这不耽误工夫么?快走!”
陈盛道:“嗯。”埅
二人就像被火烧了屁股似的,急匆匆地蹿到外面,急匆匆地打马狂奔。
从苏州到嘉兴还有段不小的路程,他们果然走得够快,只花了一个时辰。
在赶路的过程中,陈盛发现,那种被“窥伺”的感觉断断续续的,并没有完全消失。
好厉害的追踪术。
好一个专业的猎杀者。
快活林。
夜色变得更加浓重,庄园里的灯光却亮如白昼。埅
各式各样的人,从各式各样的地方赶过来,香车宝马,摩肩接踵,热闹得像到了上元节。
快活林其实分为五大部分:餐饮、客房、洗浴、赌场、和青楼,无论你是为什么来的,总能找到合适的消遣,必定不会失望。
孙剑盯着赌场的位置,突然有些手痒:“小武,要么咱们先分头行动,我想进去转转。”
陈盛道:“你有钱没处花了?十赌九输,当心把裤子赔掉。”
孙剑笑道:“没事的,我又不上瘾……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明早还在这碰头。”
陈盛道:“行,随便。”
二人分开之后,他停顿片刻,独自往浴所走去。埅
逛勾栏不着急的,先泡个澡再说。
那间浴所又大又干净,门口还贴着副对联。
——君来风尘满面,君去一身轻松。
陈盛笑了。
洗澡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清洁和放松,这幅对联不仅一语道破本质,仔细再品品,还有种特别的滋味,确实写得不错。
去柜台交完押金,陈盛拿到了钥匙。
浴室里金碧辉煌,每个人都有一个带锁的柜子,拖鞋是那种上等的木屐,鞋面非常柔软,蒙着层小牛皮。埅
啧啧……
真舒服。
澡堂跟澡堂果然不能比。
就在陈盛换鞋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人满脸愉悦,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的眼睛神光灼灼,散发着一种威势。
只有武功特别精深、地位特别尊崇,而且长期发号施令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睛。
男人用汗巾擦着双手,身体忽然顿住。埅
因为他看见了陈盛的兵器。
“铁扇小武?”
陈盛抬起头,打量着对方:“是我,未请教阁下何人?”
男人微笑道:“杭州屠大鹏。”
陈盛难免有些错愕。
世界也太小了,居然能碰上他?
在江南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帮派其实不是孙家,而是十二飞鹏帮。埅
十二飞鹏帮统治了十二座城市,每座城市都有一位堂主坐镇,而这位屠大鹏,就是十二位堂主中武功最高的那个。
陈盛道:“屠兄好,久仰大名。”
屠大鹏道:“当真巧得很,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
陈盛道:“的确很巧。”
屠大鹏道:“兄弟是刚到,还是已经找完姑娘,准备离开了?”
陈盛道:“刚刚到。”
屠大鹏道:“哦……”埅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十二飞鹏与孙家对峙多年,表面上秋毫无犯,但必定会有交手的那天。
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所以说话不咸不澹的,全无营养。
短暂的对话后,二人便沉默下来,一个穿衣,一个脱衣,大家谁也不吭声。
陈盛锁上柜子,正要去泡澡,屠大鹏却开口了。
“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陈盛停住脚步,皱眉道:“屠兄这是何意?”
屠大鹏道:“你难道不明白?”埅
陈盛道:“我还真不明白。”
屠大鹏道:“那好,我问你,孙玉伯有个亲生儿子名叫孙剑,若是论到身份,你能不能比得了他?”
陈盛道:“比不了。”
屠大鹏道:“孙玉伯还有个助手叫做律香川,论到地位的话,你又能否比得了?”
陈盛道:“好像也不行。”
屠大鹏笑道:“有他们二位在,相信兄弟的日子一定不太好过。”
陈盛没说话。埅
屠大鹏继续道:“孙少爷有勇无谋,只适合为将,而律香川长袖善舞,更适合为帅,如果哪天孙玉伯老了,你认为他会选谁继承花园,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能力更强的属下?”
陈盛:“……”
此人一语道破孙家的危机,真是个厉害角色!
孙玉伯英明了一辈子,他最大的隐患其实在孙剑身上,孙剑的能力不如律香川,这就是祸乱的根源。
假如最后孙剑和律香川真的闹起来,孙家可能会元气大伤,如果再严重点,甚至可能分崩离析,在江湖上除名。
屠大鹏道:“小武兄弟,日后你打算助律香川一臂之力,还是更看好孙少爷?”
陈盛没说话。埅
屠大鹏道:“既然帮谁都没好处,自己也难以出头,你为什么不试试第三条路?”
陈盛道:“怎么讲?”
屠大鹏口吻平和,却带着极强的扇动性:“孙家太小了,你不妨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更辽阔,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接纳你,跟你做朋友。”
陈盛:“……”
艹!
他娘的,把收买说得还挺文艺。
陈盛道:“多谢屠兄美意,可我是个恋旧的人,暂时还不想结交新朋友。”埅
屠大鹏并没有感到挫败:“嗯,我也喜欢恋旧的人。不过做人就像卖水果一样,摆的时间长了,价钱可是会变的,上午有上午的价值,下午有下午的说法,要趁着新鲜、尽快出手才是。”
陈盛道:“多谢,再见。”
屠大鹏盯着他的背影,笑得高深莫测。
他已经在对方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关于“觉醒”的种子。
至于这颗种子能不能生根发芽,日后再见分晓。成功了固然可喜,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没什么损失。
有一点他自认为看得足够准确:孙剑和律香川必定难以共处,闹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埅
陈盛痛快地洗完澡,等出去一结账,发现屠大鹏付过钱了。
而且还留下了八百两银子。
八百两银子并不多,但应该能够应付他今晚的开销,这绝不是收买的价钱,更像是“朋友”间的请客行为。
所有的背叛与诱惑,往往都是从小恩小惠起步的。
这个人当真好心机。
陈盛连看也不看,根本就没拿。
洗完澡当然要去该去的地方。埅
陈老爷混了几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精致,这么气派的青楼,飞檐斗拱,凋栏玉砌,大得简直像一座宫阙。
我回家了啊!
他顺着水粉的味道就飘了进去,满脸欣喜。
在刚进门的位置,摆着个纯金做的鸟架,上面有一头雪白的鹦鹉扇动翅膀,竟然开口了。
“客官好,客官好。”
陈盛顿时怔住。
你看看,这就叫专业!埅
古代的青楼分为三六九等,在真正高档的地方,想直接找姑娘可不容易,第一个环节便是“点茶”。
所谓的点茶就是先买壶喝的,相当于门票钱。
如果你连这个都买不起,那么下面就别玩了,赶紧打道回府。
快活林的茶水相当厉害,随随便便的一点东西,居然敢卖五十两!
陈盛照规矩付钱,付完钱跟着老鸨往楼上走去。
老鸨笑问道:“客官可有相熟的姑娘?”
陈盛道:“还真有,柳姑娘最近可好?”埅
老鸨道:“哪个柳姑娘?”
陈盛道:“苏州的柳依依,应该是最近刚到的。”
老鸨眨着眼睛:“客官说的是她呀,她已经不在咱们快活林,前些天就走了。”
嗯?
柳依依对快活林向往的很,还说过要竞争花魁的,怎么会突然离开?
陈盛奇怪道:“她究竟去了何处?”
老鸨的表情并无异样,摇摇头:“老身也不知,做咱们这行的就像风中的叶子,今天在这里,明天去那里,谁知道她被什么风吹走了?”埅
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陈盛没把事情放在心上,又问道:“那除了柳依依,快活林中最出色的姑娘是谁?”
老鸨道:“自然要数咱们的花魁之首,‘幽兰’小姐。”
幽兰?
这名字听着就很有画面感,不但有画面,还有香气。
陈盛笑道:“能够被称为花魁之首,相信幽兰必定才貌惊人,却不知……她擅长何种才艺?”
老鸨道:“她擅长吹奏。”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