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郡西北二百余里,有一处依山傍水的秀丽小镇。
白墙黑瓦,杨柳扶风,雨巷叮咚青石板,油纸伞画诗情。
此镇因此得名——诗云镇。
镇子大门前的拱桥上立着一块石碑,上头是大诗人陆乐天路过此地,突然灵感迸发,挥笔写下的曲词。
然而也有好事者考据过,他们认为一生游历塞外的豪情诗人不可能来到如此“小家子气”的水乡小镇。
但遥遥岁月之间的真真假假,是非曲折谁又能说得清呢?
刻着曲词的石碑屹立于此,仅此而已。
诗云镇的一处客栈内,此刻气氛剑拔弩张。
两股势力的人马相互对峙,刀剑已然出鞘大半。
而两位领头人物却随意地坐着,各自将满是泥灰的鞋底支棱于桌上,吃着牛肉,酌着小酒。
其中一位领头大哥,他有着一头罕见的金发,容貌也颇具异域风情。
“西域的毛鬼子东出蓬莱,还在临渊王的地盘上大开杀戒,真是不懂规矩。”
另一位领头大哥冷笑道,他左眼处有一道深深的刀疤,身上刺着凶恶的九首蛇纹身。
这位就是蓬莱最大帮派——蛇帮的头子,道上绰号“九首盲蛇”的许垩。
“许老大,我们做事就这样。”
金发西域人回道,他的口音极重,但咬字格外清晰。
他脖子上悬挂着一枚黄金吊坠,造形为灼灼燃烧的烈日。
许垩将牛肉塞入口中,不沾任何蘸料,咀嚼格外有力,随后大力咽下。
“你怎么做事管老子什么事,碍了老子的眼,你打算怎么办?”
蛇帮众人前压一步,气氛愈加肃杀。
“许老大,黄金分你二百两如何?”
金发西域人提议道。
“二百两?”
许垩喝了一口烈酒,随后猛得吐在桌上。
“你当老子是要饭的!”
他将酒碗摔碎,推翻桌椅后站起。
然而金发西域人表现得极为镇定,他甚至挥手示意手下不要紧张过度。
他取出一口新碗,往里面倒满烈酒,然后举起递给许垩。
“许老大,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二百两黄金已经是最多了。”
然而许垩不接受他的酒水,并且将之打翻在地,讥笑道:“你在老子的地盘上胡闹。
结果跟我说什么井水不犯河水,你惹下的烂摊子是二百两黄金摆得平的吗?”
金发西域人将自己的那碗酒一饮而尽,随后颇为酣畅地喘了一口粗气。
他也站起身,看着许垩。
“许老大,你说我碍着你的眼,可你只有一只眼睛。如果另一只眼也被戳瞎,那就什么也碍不着你了。”
“你——”
许垩拔出佩刀,客栈内火并开始。
以诗情画意闻名的水乡小镇内,一场断肢缭乱的大砍杀正在进行。
“记住我的名字,我是沙月国的烈怒夫。”
最后的生者怒吼着宣告自己的胜利。
一天后,两百里之外的龙渊郡,
蓬莱通判翁书明与临渊王族的大世子李辰罡,同时收到一封加急密信。
临渊王府内,李辰罡看着密信的内容,脸上阴沉无比。
之前与他有过通信,并且愿意臣服的蛇帮头子,如今横死于一处“小家子气”的水乡小镇。
他带去的蛇帮骨干尽数被杀,偌大的蛇帮如今作鸟兽散。
堂堂蛇帮头子,九首盲龙许垩,疑似死于一次寻常不过的帮派火并,多么滑稽的下场啊。
笔奴走进瑜策殿,他带来了第一手情报。
“殿下,已经查清楚了。”
他将情报呈递给大世子李辰罡。
李辰罡接过后,疾速翻阅,尽量抓住重点。
“西域沙月国,为什么这种人会出现在我蓬莱?”
他问道。
“沙月国内政变,估计是独揽大权的大将军驱逐出来的政敌。”
笔奴回道。
“政敌?然后此人就在我蓬莱落草为寇,整日打家劫舍,现在甚至黑吃黑,结果把我蓬莱最大的地头蛇做掉了。”
李辰罡脸上满是自嘲的笑意。
“咱们蓬莱什么时候低西域毛鬼子一等了?”
“殿下——”
笔奴腰杆一挺,双眸微微睁开,气势瞬间拔升至天顶。
“许垩那种宵小不堪大用,让老奴出马吧。不论他是来自沙月国还是哪里,企图扰乱王族权威者,我定杀无赦。”
笔奴这话令人安心,但杀鸡焉用牛刀?
更何况笔奴一出手,封京那边又要紧张十天半月。
某人巴不得笔奴早日“驾鹤西去”,兵不血刃地除掉这位对临渊王族忠心耿耿的三品武师。
如今李辰罡是将笔奴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养着,非必要时刻不宜请他出手。
“让剑、盾二奴前去处理足矣,等一会儿……”
大世子似乎在情报内发现了什么。
情报附带一张地图,上面画着那西域毛鬼子近日的活动区间,每个区间写明他遇到了谁,谁遭了他的毒手。
其中最靠近龙渊郡的某地,有一支殡仪队伍被他所掠夺屠杀。
毛鬼子真是丧心病狂,出殡的都不放过。
龙渊郡的殡仪队伍,大世子第一时间想到了李棠。
“张眉……笔奴,你将调查秦氏义庄的情报取出来给我。”
大世子吩咐道,笔奴随即照做。
“张眉、张眉……”
李辰罡终于在秦氏义庄的人员册上找到了此人,并且根据此人的档案,他原本就隶属于王族下属的城郊义庄。
也就是说,他是李棠最早结识的义庄伙计之一,这个事情变得有趣了。
“笔奴,在你看来,咱们的棠弟对于他的手下是何等态度?”
李辰罡故意问道。
“棠公子是个相当漠然的人,但若是情况需要,他不会吝啬对于手下的重视。”
比如他为了适配“扬名立万”的需要,贴身丫鬟们受到骚扰,他就能直接灭了一位六品武师。
“假如让他去收拾流窜于蓬莱的西域匪寇,你觉得赐予他什么,他会有干劲?”
李辰罡再次问道。
“信任,棠公子需要的是信任。”
“我之前不够信任他吗?”
“殿下,老奴斗胆进言一句,豢养绝非信任,您需放宽权限,让棠公子感受到信任。”
李辰罡闻言沉思良久,笔奴确实言之有理。
“本世子不想看到他失控,更不想看到兄弟反目。”
笔奴摇了摇头,回道:“棠公子不会失控,他只是没有归属,反目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他也不想彻底无家可归。”
血缘维系着怪物的“人形”,而此间之事不可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