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结束,周钧找到范吉年,让后者陪自己出去一趟。
范吉年坐在马车中,向周钧问道:“周二郎,我们这是要去哪?”
周钧看向窗外,说道:“范公到了便知。”
范吉年思索片刻,问起另外一事:“咱家听说,今日在朝殿上,有不少人都跑来向周二郎求官?”
周钧:“唐军攻克长安,大唐都城光复,有人仗着身份,迫不及待的来分一杯羹,此事也是寻常。”
范吉年:“来人之中,不仅有显门士族,还有宗室成员?”
周钧:“那些关中、河东、河北的显门士族心中清楚,倘若单独来了,我是万万不可能为他们授官的,只有找来宗室宿老,扯起虎皮当大旗,方能有机会成事。”
范吉年:“咱家有一点不明白,宗室那些成员,又何必和那些贼军乱臣混迹在一起?但凡是李唐皇族,有封地,又有门面,何必来长安趟这浑水?”
周钧能够听懂范吉年的弦外之音,但这件事没有后者想的这般简单。
周钧仔细解释道:“范公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天下之势?”
范吉年点头道:“记得。”
周钧:“天下门阀士族,先投南唐,再投燕国,所图不过利字罢了。宗室向来与门阀士族联系密切,二者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宗室的利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是士族的利益。所以,长安平定,这群降臣和勋贵来含元殿求官,与其说是一次相商,不如说是一次试探。”
范吉年:“试探?”
周钧:“北唐与门阀士族交恶,一来是因为我的出身,二来是因为军镇边藩,这些道理他们自然都懂,但是今日来的那群人,将宗室牵涉进来,就是想试试看借助皇室的威仪,能不能强压住北唐的势头。”
“今日殿中的那些人,他们观我周钧,出身低微,即便娶了公主,也只是驸马。顶破天了,也要被皇家踏在脚下。在那些高门显户看来,只要宗室介入,那么碍于李唐的颜面,我必定会缓和北唐与门阀之间的关系……毕竟,在他们的眼中,我周钧再如何得势,也不过是一奴牙郎罢了。”
周钧说这番话时,语气波澜不惊,但范吉年听来,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浑身发颤。
范吉年久居凉城,对于凉州发生的一切,自然一清二楚。
自从凉城血夜发生之后,周钧在凉城朝堂,完全就是一手遮天,莫说是些宗室旁支,即便是李隆基的亲生子女,在路上见到周钧,都是退到旁侧,躬身行礼,再称呼一声丞相。
可笑长安的这群宗室成员,还拘泥于周钧的驸马身份,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甚至想要以皇家宗室的名义,来逼迫周钧与门阀和解。
沉默了好一会儿,范吉年轻声问道:“周二郎打算如何做?”
周钧见范吉年面露惧色,再次将头转向窗外,说道:“我究竟打算做什么……今日我们去了那个地方,范公就能知晓了。”
范吉年闻言,也不敢再问了。
马车顺着长街行了好一会儿,当车轮最终停下的时候,范吉年从车窗探头向外看去,不禁惊呼道:“怎么是这里?!”
马车所停的地点,正是他最初进入长安时的春明门。
周钧下了马车,范吉年见状,赶忙也矮身走了出去。
在一众武卫的护送下,周钧登上了春明门的城楼,来到了一处城墙。
那处城墙相比其它地点,有着明显大火焚烧的痕迹,地上到处都是漆黑的印记,即便用皂水浇洗,也无法冲去。
一名候在城墙上多时的唐军校尉,见周钧走来,单膝跪地,口中说道:“丞相,人就在那里。”
周钧点点头,脚下加快了几步,来到城墙的一处墙角。
范吉年定睛看去,只见在墙角处,坐着一个双眼浑浊、身体佝偻、衣着褴褛的老乞丐。
周钧朝那老乞丐说了一句:“福伯,我回来了。”
老乞丐闻言,如遭雷击。
双目几乎失明的他跪在地上,摸索着触碰到周钧的靴子,喜极而泣道:“周二郎,是周二郎吗?!”
周钧蹲下身,拍了拍福伯的手:“没错,是我。”
范吉年在一旁看的疑惑,询问一番之后,才得知眼前这老乞丐,居然是庞忠和家中的老仆——余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