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那帮山东侉子冲得还挺猛,光靠外围兄弟们遮挡有些吃力了,既然不要短毛出手帮忙,是不是把岸边那些做戏的弟兄都抽回来?”
――确实是在演戏,只见一条条大划艇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吭哧吭哧冲到海岸边,登上沙滩,气势汹汹兜上一圈。然后……其中大部分又坐上船划回去了。只留下小部分人在海岸边稀稀拉拉排个阵势。远望过去好像海滩上密密麻麻尽是人头,实际上人员站的极其松散,东一块西一块到处都是,占地虽广,密度却很稀疏。
不过为了尽可能造出最大声势,郑家军连水手带战兵三千多人中也差不多有两千投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登陆战”,只在外围留了少量战舸作警戒之用,此时面临山东水军不要命的突击,纵使郑家军素来称雄海上,也难免感到吃力。
看到外围处于劣势,在郑氏旗舰上,当即便有几名水兵头目跑来请示自家统帅,要求增调援兵。郑芝虎此时已换了一身鲨鱼皮水靠,小腿上插两把短匕首,右手却握着一把金背大砍刀,左手还拿一把短铳,搞不懂他是想玩水战还是跳帮――反正不可能在后方待着就是。
听到部下询问,这位酷爱实战厮杀远甚于坐镇后方指挥的蟒二爷顿时现出满脸的不耐烦。
“操,我咋知道该不该抽回。解老大只让我派人做戏,可没说要做多久!”
眼珠子一转,忽然看到旁边笔挺站着的一个小伙子,立刻招手将他唤过来:
“对了,小五子,现在能联络到岸上吗?问问解老大庞军师他们是个什么意思,岸边孩子们还要来来回回折腾多久?”
那名被特派至郑芝虎身边的联络员立即行了个礼,然后再次跑向船桅,信号弹,信号旗……诸如此类一整套通讯手段发出去,过了片刻,便见沙滩上陆军阵地那边,一名通讯员手持两面鲜艳小红旗,走到一处醒目高坡上,双臂挥动,象做广播体操似的摆出一连串动作。
那位联络员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岸上人员动作,郑芝虎也拉开自家的千里镜看着那边,当然是看不懂――尽管上次合作时解席就曾经给过他一套琼海军联络信号的说明书,要他抽空多看看,可郑芝虎有空了宁肯去练武潜水,要他老实坐书桌旁边简直相当于上刑――反正打仗时人家会给他派联络员的。
果然,那边信号一结束,那名联络员就向他禀报了:
“报告长官,接受讯息如下:敌军大部已出城,欺敌任务已完成,贵军可自行决定此后行动,解。”
“哈哈,好!”
郑芝虎一声狞笑,丢下手中千里镜,重新执起武器,金背大砍刀在空中高高扬起:
“小子们,别演他娘的戏啦,跟我上,叫那帮山东侉子知道什么叫海龙王!”
…………
正当海面上一片硝烟缭绕,拚杀得如火如荼之时,岸边陆上两军也终于进入阵战对垒阶段。望着一队队人马仿佛无穷无尽般不断从城门口涌出,头一次面对这种战阵的解席终于显出有点紧张的样子:
“不是说叛军主力都围攻莱州府去了吗?这儿咋还有这么多?……你估摸着对面有多少人?”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对庞雨所言,后者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不太肯定道:
“三千到五千左右吧,人都挤在一起看不太清。”
“应该有四千二百人――如果他们没有虚设旌旗的话,到目前为止我共数到了三十六面百户旗。我大明一个百户麾下连兵带将,实数应为百二十人。”
旁边举着千里镜的周晟插了一句口,作为明朝军队“行内人士”,他对于代表大明军队数量的旗号划分肯定比现代人熟悉得多。叛军的一切制度都是源于明军,想必不会有太大更改。当然这种部队在战场上肯定会有缺额或超编现象,不过此时只能看旗帜为准。
廖勇和赵翼,孙昊等三人在后面急得抓耳挠腮――他们没有望远镜可看。这年头虽然西洋千里镜已经传到大明,但还是非常昂贵的奢侈品,只有少数高官可用,琼州府大市场上也不出售这类军用品。周晟手里那只还是当初西洋舰队败退返回广州后,从某个船长俘虏手中得来――当王尊德下令把那些曾经的盟友收监后,那些幸存者身上物品自是被搜刮一空。赵翼等三人没赶上那次“好机会”,此时只能望着远处一团模模糊糊人影干瞪眼。
发现有内行人士可以咨询,解席想了想,把自己手中高倍望远镜借给周晟:
“你先用这个看吧,帮忙盯紧点,若是对方拖了大炮出来就说一声。”
解席手里那个特供军品可比千里镜好得多,周晟兴高采烈接过,道一声谢,随手把原来那个单筒货递给了旁边已觊觎多时的廖勇,后面赵翼孙昊也顾不得文官的矜持,挤上前来轮流借看,甚是兴奋。
随着敌军渐进,前锋已进入这边火炮射程,而其后续还在不断从城门中涌出。马千山过来询问炮兵是立即开火,还是等敌人大部队更靠近之后再打?解席略加考虑后回应道:
“可以开火,但悠着点,别一下子打太猛把人给吓回去了。”
老马笑笑,回去下了一条命令:
“各炮位注意,使用贰号乙型弹,射速不妨放缓些,先进行定位射击好了。”
贰号弹分类为实心弹种,乙型则是球状弹的代号,平时多用于炮兵训练和前期校射,没什么威力,但每一个炮兵连都有些配备。此时一个个圆滚滚的球形铁弹或铅弹被从弹药箱里搬出来,装在木制弹托上塞入炮膛,下面已放上计算好数量的发射药包,待炮务长确定好射击角度并点燃引线……隆隆炮声中,琼海军主阵地上泛起道道白烟,一个个仿佛保龄球似的金属球呼啸而出,朝着对面叛军阵地飞去。
对面叛军显然没料到这边的火炮射程如此之远,前军尚在集结列阵时便遭遇炮击,登时发出一片惊呼。实心弹不能爆炸,但却会在地面上翻滚弹跳,这些炮弹在空中原本是看不出轨迹的,但落入人群之后连翻带滚,马上便在敌军阵列中犁出一道道血色沟槽来。
在巨大化学能带来的动量面前,人体就如同豆腐一般脆弱,披再厚的重甲都没用,这种炮击基本产生不了伤者――要么没被碰到,一点没事。只要稍微被炮弹沾上一点边,即使当场没送命,碎骨裂肢之伤,以这个年代的救护技术也多半是必死无疑。
十二门火炮,十二发球形弹,一下子就在叛军阵中制造出约七八十人的伤亡――这还是因为海边地上松软,砂土吸收能量较多的缘故,若是在硬地上铁球多滚几下带来的伤亡恐怕更大。这边庞雨等人在望远镜中看到如此惨景难免乍舌,难怪早在拿破仑时期就把火炮称为战争之神了,对于传统密集阵列的作战方式,连实心炮弹就能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若换了高爆弹上来呢?
马千山吴季等人很想试一试,不过现在却不敢,怕把对手给吓回去。
炮击意味着陆上战斗正式开打,虽然此时距离那些叛军惯常熟悉的冲锋距离还很远,但他们不可能顶着对方的火炮轰击还从容排兵布阵。仓促上阵也没办法了――当然也可以灰溜溜逃回城里去。
对方数千人的大军显然不会因为遭到一次炮击就承认失败,原本队形密集,还在缓缓前进的敌军进攻阵列稍稍在原地停了那么一下,随后,在一阵喧天战鼓和号炮声中,庞大战阵骤然加速,在金鼓声中快步朝琼海军阵地逼近过来。
这支敢于主动出城作战的叛乱军队显然很有经验,他们并没有象琼海军从前对付过的海贼山匪那样,一挨打就疯狂向前冲锋――步兵作战全靠体力,眼下两军相距至少还在千米以上,那叛军前排步兵都披着甲的,加上武器头盔,每个人负重至少也有二三十斤,若是他们不管不顾往前冲,等跑完这一千米来到琼州军阵地前,大概也没什么力气肉搏了。
所以这支部队仍在走路,只是走得比较快一些,相互之间距离也拉得很开,再用实心弹打过去能波及的人数就很少了,一弹不过三四人,运气不好时只放翻两个也是有的。
不过这边炮兵组并不着急,还没到他们发力的时候。各个炮组只是用一两发实心弹校准了射击参数之后便不再开火,默默等待进一步的命令。在长官的指令下,他们还从物资箱中拿出一件古怪设备安装在炮身上,使得原本光溜溜修长的炮身一下子变得蓬松松,宛如雄狮的鬃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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