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易彬便迅速从身旁拔出配枪,但他并未如常地呼入口令,而是直接将其举起。而在他的视线中,万物缤纷的色泽早已被黑白取代,但至此,自己又能像先前一般,看清一切动向的蛛丝马迹。而那些本是快速袭来的光弹,此刻也变得迟缓异常。
“枪里,有子弹!”虽是心头无端浮现的执念,易彬也愿意信任自己的直觉,便立刻扣下扳机。一道青银明光自枪口迸溅,如同寒光荧荧的锐矢,径直打中最近的一团赤色光弹,一阵轰响之后,二者皆为溘散。
易彬不加言辞,只是立刻偏转枪口,瞄准了另一团光弹,冥冥中,似有一人在操控着他的臂肘指节,令他的动作不差分毫,开枪的时机不错须臾,频频射击后,十余枚光弹皆在爆炸中被拦截,而此时的易彬,不仅毫发无伤,也不显丝毫仓皇。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接二连三的意外,令北腾的语气都有了些许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快就射击,为什么子弹的数量增加了,不可能,不可能的!”然而,就在北腾尚在疯狂叫嚣时,易彬却已快步赶到北腾身前。
“呵,真是嚣张,现在就过来,是要送死吗?”虽然明知惶乱,嗜杀的本性还是充盈了北腾的内心,就在易彬近身之时,北腾还是擎起拳刃横斩。但就在弹指间,易彬却挺身腾跃,再度规避,却又在翻越北腾头顶之时,他再度开枪射击,光束子弹在北腾的头颅炸响,仿若重物捶击,剧痛兼具眩晕,令北腾险些倾倒在地。
而就在易彬于北腾身后落下后,他便迅速回身,此时,他的右脚战靴上,光子血管的灿银辉光骤然亮起,如同彗星曳尾,重重踢落于北腾的脊梁,连击之后,北腾再也无力支撑,已是狼狈地被击倒在地。
“好厉害。”一旁,芷仪一面护卫着身后的老者,一面也紧盯着战场的风吹草动。她本下定决心,在易彬危难时驰援,却不料对战北腾时,易彬却丝毫不落下风:“易彬,现在已经这么强大了吗……他一直,都在和这样的对手战斗,每一次,都在拼尽全力,明明是他受的伤最多,可他一直在坚持……”
想到这里,芷仪不由得握紧了手中醒弓。而在她的身后,老者本想数次开口,但都因激战正酣而止住,他知道,对于北腾而言,他早已堕落成了一个恶魔,唯一的解脱,只有死亡。在战局未定之时,任何插话都只会适得其反,他唯一期望的,便是与之相搏的易彬,能够幸免于难。
“不赖啊。”此时,在易彬的视野中,北腾正以兵刃支撑,步履蹒跚地站起身来,虽然语气有如承受重创般虚弱,但张狂的口吻却丝毫不改:“看来,我也有点小看你了。但是,变强的,可不只有你一个人!”这时,易彬突然察觉,北腾周身的重甲,蔓生着细密的裂纹,而碎隙之下,则亮起斑斑红光。
“难道说,他想!”易彬顿时察觉对手意图,便扣动扳机,但光束出膛之际,北腾便已褪去甲胄,化作龙人态,瞬时闪转,便避开了易彬的射击。然而,更让易彬诧异的是,北腾双手的拳刃,并未和之前一般消失,仍被他佩戴着,且裹挟赤色雷光,向着自己打来。
稍加权衡后,易彬放弃强攻,转而将双臂交叉身前予以格挡,几乎就在易彬摆开架势的瞬间,拳刃便已冲撞在易彬的臂甲上。加速的突进,加之强劲的电击,令易彬不免震颤,但与此同时,北腾也发觉,就在拳刃击中的瞬间,一层微薄的淡银光影却在易彬身前悄然展开,如同一面护盾,将自己的突袭阻截。而那些残存的电光,却在臂甲光子血液的闪耀下,被尽数吸纳。
因而,易彬只是稍退一步,便保持岿然屹立。“这家伙,难道还有没用上的招数吗?”不详的预想再度浮现北腾心头,却又被他迅速否决:“哼,但那又怎样呢?现在的我,即使在龙人态下也能使用魔人态的能力,只要我继续攻击,你就必死无疑了易彬!”
随即,北腾催动与易彬擦肩而过的身躯,从他的身后再度突袭,而这时,易彬微微侧首,仿佛已经瞥见了北腾的身影,他将右手向后一抵,恰好用肘甲拦下北腾的一击。但在毫秒间,北腾却又来到了另一侧,再度发难。
此时,在芷仪的视线中,一团迷蒙的灰色虚影,早已将易彬围困其中,而对手每一次的进攻,都势必亮起一团赤色电光,两人的每一次角逐,皆是雷鸣大作。即便自己并未受袭,她亦深谙易彬的危急。
“易彬,坚持住,我现在就来帮你!”芷仪轻唤一声,便欲上前援护易彬脱围,但她刚迈出一步,却听得易彬的回绝:“不必了前辈,您保护好那个老人,我可以应付!”易彬说着,又扬起配枪,以枪托挡下袭向自己心口的一击,而崩散的电光,也在光子血管的映照下散佚。
“可是,你现在……”芷仪正要劝阻,易彬自信的声音却再度响起:“相信我前辈,我能对付得了!”这时,易彬再度截下一斩,又故意提高了音调:“就这点本事吗,北腾!还有什么招数尽管用,除非我倒下,否则你休想对其他人下手!”
“我看你,是活腻了!”易彬的故作鄙夷,显然激起了北腾的滔天恚怒,而这时,他方才于易彬左翼突刺,却又一次被易彬以臂铠挡下。而趁此时机来到易彬身后的北腾,目光自然落在腰带的背扣处:“看来我对你还是太客气了,既然这样,我就打下你的腰带,一旦你的变身解除,你就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北腾向着易彬身后挺身奔袭时,却赫然惊觉,原本背向而立的易彬,竟然迅速转过身来,即便相隔一副假面,北腾仍能察觉那炯炯的瞳光。“就是现在!”就在易彬沉声言之时,那缠缚电光的拳刃,正朝着自己的身前打来,但在易彬的眼中,它却迟缓得近乎静止。易彬只伸手一抓,便紧紧攥住了拳刃前段寒锋,任北腾如何拉拽,却难以挣脱。
“怎么会,难道说,他从一开始就在等着这一击吗?这么说来,之前他只守不攻,还故意诱使我进攻,难道是为了!”就在北腾思索之际,他却猛地发现,易彬的delta再生异变:自臂甲,至胸铠,每一处承接北腾雷击处的光子血管,都绽现一团血色的电光,但只在须臾间,它们的色彩皆化作炫银,并沿顺光子血管组建的通路,迅速汇聚到了易彬的右手和手中的枪支上。此刻的易彬,仿佛是将曜日擒于掌心,灿光熠熠,可令天地失色。
“这是什么东西?”惊诧之余,北腾不由得脱口而出,而与此同时,易彬却是一言未发,右手配枪被他甩下,枪托便如铁锤般砸落于北腾右手的拳刃。霎时,金铁交鸣,琅琅作响,而原本坚不可摧的拳刃,竟在易彬一击之下碎作尘屑,爆起的冲击,也将北腾震退数步。
但不待北腾站定,易彬已是快步赶上,又将枪托捶落在另一柄拳刃上,只一击,也令其裂解溃散。“难道说,他之前故意被我攻击,就是为了吸收我的力量,然后转化成自己的技能吗?”两柄武器尽失时,北腾终于猜到对手的计策,心头却不免顿生寒意:“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家伙?delta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不可能的!”
然而就在瞬息之际,易彬便已来到北腾身前,手中枪支扬起,便抵住了北腾的胸膛。“怎么会?他的动作为什么会这么快!”北腾只觉一阵震恐袭上心头,但就在他试图抽身规避时,腰间剧烈的灼痛却再度传来,竟令他寸步难移。“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够使用这样的能力!”北腾一面抵御剧痛,一面咬牙切齿地诘问着:“我明明,我明明也用过delta,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些能力?”
“因为,这是,我的力量,是我用来守护这个世界的力量!”这时,北腾的耳畔传来易彬的沉声宣告,随后,易彬便扣下扳机。一抹银辉,自枪膛而出,顷刻间化作遮天蔽日的眩目强光,余波搅动刚烈迅风,四处奔走扫荡,令芷仪和老者都不免抬手遮掩。
须臾,一切归于沉寂,当众人再度看去时,却发现易彬脚下的地面,已被凿出一道纵深数寸的沟壑,而在尽头处,北腾已是卧倒在地,魔人态的重甲并未重现,而他布满伤痕的身躯上,尚是青烟缭绕。但很快,北腾四肢搐动,便在挣扎中缓缓站起身来。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虽然语气衰微,但北腾张扬的口吻却丝毫未变:“别开玩笑了,我可是,我可是!”即便步履踉跄,但北腾还是执拗地向着易彬走去,而随着步步迈出,他行进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与此同时,北腾攥起的右拳上,赤雷再现,显然,这便是他的垂死一搏。
“你什么都不是。”然而,就在不远处,易彬却朗声驳斥道:“你只是一个魔鬼罢了!”易彬取下核心芯片,将其榫入配枪,随后,他便将其举起,扣下扳机。光束出膛,刹那间化作灿银光锥,钉入北腾的胸膛,亦将其步伐遏制。炫光翻涌,近乎占据了北腾全部的视线,而利剑穿心般的痛感,又令这般景象变得朦胧而虚幻。
“现在,就是你为你做的恶,付出代价的时候!”言罢,易彬便腾跃而起,伴随着战靴底部明光跃动,便向着北腾的胸膛踢去。就在易彬击中的瞬间,一股千钧之力如同汹涌洪流,直扑北腾而来。北腾只觉,这股力量如同猛兽一般在体内肆意奔走,几乎要将自己撕成碎片。
“不可能,我不会输,因为我是,我是,最强的,奥……”以嘶哑的口吻,北腾如同困兽般发出最后的咆哮,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声音却突然息止。因为随着力量一起涌入的,还有不计其数的画面,最初,北腾只以为是幻觉,但很快,那种莫名的心跳怦然,却仿佛在告诫着他,这一切,都是他许久不曾记起的回忆。“这是,什么?我,又是谁?”力量的荡涤下,似乎也将北腾心中最后一丝杀意抹去,贯彻全身的痛苦,此刻竟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许久未遇的平静。
就在这时,易彬的身形穿过了北腾的身躯,化作无数银光微粒,在他的身后再度成型。而遭此重击后,北腾先是震颤一下,便颓然跪倒在地。片刻之后,他的便被不计其数的赤色火光附着,随后便化作白灰,随风扬散。不过,就在他消失之际,北腾的咽喉耸动,仿佛正要说着什么,但却没有人听闻。
北腾本已模糊的视线,很快便被一望无际的漆黑覆盖,但是,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却并未消散,他仿佛被囚禁于一片无光的囹圄,虽然目不可视,却仍能感知自己的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就在北腾不解地嘟囔时,他却顿觉自己的头颅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疼痛,而紧随其后的,是一幕幕如同电影般的画面:他身着白色的研究服,聆听着面前一位而立之人的教诲,他知道,这是他的导师;也曾身着常服,与一位可爱天真的幼童嬉笑玩闹,他也知道,这是导师的独子。
但是,一切的美好,都在某个时间点戛然而止,导师神情凝重地找到了他,将稚子和一只金属箱交给了自己,嘱托他将孩子委托给一位友人,再将金属箱好好保存。他知道,这里面装着的,是导师毕生的心血,也是人类胜利的希望,因此,数年间,他东躲西藏,却终于还是被发现。
他知道这股力量不属于自己,但此刻他已是别无选择。戴上腰带,他选择拼死一搏,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却几乎将对手尽数剿灭,但最终,他还是输了,输在了一个偷袭之人的手上。
画面的最后,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重新拾起那条腰带,可终究只是徒劳。当他再度醒来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拥有了魔鬼般的力量,并被冠以了新的名讳:北腾,而现在,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对一个似是素昧平生的少年痛下杀手。
此刻,北腾终于知道,自己曾经在战斗中看到的那些幻象,其实皆是自己曾经被封印的记忆,这些画面接二连三地闯入脑海,令他不免匍匐在地,抱住头颅大声哀鸣:“啊!”终于,北腾的双手颤抖着落下,他终于记起了,那些曾被自己遗忘,或是被人抹去的真相:“我,我不叫北腾,我叫……”
“看起来,你终于想起来了。”这时,在北腾的身后,响起一阵柔和的男声,北腾立刻站起身来,回身望去,便见原本昏晦的环境中,无端显现一个包裹着荧荧白光的身影,那是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身着白色的研究服,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一双靛蓝色的瞳孔。
“您是,申望教授!”北腾终于记起,这个人,正是出现在自己记忆中的,曾经的恩师。他正要上前,但心中涌生的悲怆于愧责,令他停下了脚步:“请原谅我,老师,我没能守住delta,还让亦斌,遭受了这么多的痛苦……”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然而,男子并未诘责,而是缓步来到了北腾身边,轻拍他的肩膀:“是我对不起你们,让你,还有亦斌,承受了那么多。”“我明白,我理解,老师。”北腾缓缓点了点头:“delta是您倾注全部心血的作品,也是能引导人类走向胜利的关键,我愿意,竭尽所能,哪怕赌上性命去守护……可是,我最终,还是失败,成为了敌人的爪牙……”
“但至少,现在希望的种子还是种下了。”这时,男子开口,打断了北腾愈发低沉的话语:“我相信他,因为,他是我的儿子。”“老师……”北腾抬起头,再度看向那名男子。“走吧,我们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男子回首,再一次唤出了他真正的名讳:“宫航。”
“是。”当北腾再度颔首时,才发现自己原本的褴褛衣物,已经变成了整洁的白色长衫,此刻的自己,不再是收割者的杀手,北腾,而是这名男子的学生,宫航。“请你原谅我,亦斌,接下来,就拜托你了……”他抿起嘴角,露出歉然一笑,随后便跟着男子一同,消失在了这片昏晦的黑暗中。
“易彬,你成功了!”当目睹北腾沙化消失后,芷仪难掩欣喜,她连忙取出红心2解除武装,便快步赶到易彬的身边。与此同时,易彬亦是取下deltaphone,甲胄随着苍光明灭而消散后,他的瞳孔也再度化作纯黑。
“我,我做到了吗?我终于,消灭了北腾?”望着脚边尚未散尽的白灰,易彬显得有些难以置信,直到芷仪扑进他的怀抱,将他一把搂住时,易彬才知道,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呃,前辈,那个,我没事啦,能不能先别这样……”虽与芷仪多有情愫,但此情此景,还是让易彬有几分羞涩。但芷仪却好似全然不顾,只是呢喃自语道:“太好了,太好了……”
然而就在这时,易彬却发现,那名老者竟也朝着他们走来,不过,他却只是对着北腾遗留的白灰鞠上一躬,并喃喃道:“一路走好吧,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但只有这样,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老人家,您在说什么呢?”易彬迅速察觉,这其中或许暗藏隐情,便问询道,而芷仪也松开怀抱,投来目光。“真遗憾啊,好不容易再次相见,却还是免不了手足相残吗……如果,犬子没有开发那个东西,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悲剧了吧。”老者挺起身来,却又昂首看向碧空,似在追忆着悠远的回想。
“您好,请问您刚才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易彬上前一步,来到老者面前,谦敬地问道。“刚刚被你杀死的,其实不叫北腾。”老者吁叹一声,随后便注视着易彬的瞳仁,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真名,叫宫航,是你曾经的朋友。”
此言一出,易彬和芷仪皆是倍感诧异,而这时,老者则继续说道:“好久不见了,亦斌。”“您,是谁,您知道关于我的事吗?”易彬赶忙问道,但老者的回答却令他更为惊愕:“是的,毕竟,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