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王府寝房内。
魏无风从衣襟处摸出了指甲盖一般大小的纸卷,轻轻放在案上展开。
纸条上用楷书写下了米粒般大小的八个字:顺水推舟静观其变。
刚才割袍断义的时候,梁恒不声不响朝着自己衣领处塞了这个,他就知道之前的猜想没有错。
在西北收到长柏的急报时,他就大概明白了梁恒的想法。
可是内心依旧怒火中烧。
他从未想过把自己心爱的人放在这场危险的宫廷博弈中作筹码。
一想到梁恒利用芸娘对自己的感情,被当做棋子,心中杀意顿起。
再想到东华殿中那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景,妒火烧得胸中几乎要炸开,几度要引发旧疾。
所以等正事一办完,他便先行一步赶了回来。
这一路原本需要两三日的马程,可他急火攻心,硬是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抄着一些地势险要的捷径提前赶到了京城。
一回来便见到东华殿里那般场景。
果真不能让梁恒知道芸娘的存在。
一想到他看着芸娘的眼神,魏无风就一阵后怕,那其中浓烈的占有欲,没有人比他更懂。
他无法想象自己若是晚到几日,梁恒会不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
这个曾经的发小,或许早已停留在记忆之中,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少年。
一切皆为过往。
未来的南楚帝王,才是梁恒的真正身份。
到了那个时候,人情两清,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轻轻躺上塌,温柔地抚摸着那张乖巧的小脸。
就快了,他一定会带她离开京城,远远的。
就在魏无风思绪繁杂间,他掌下的脸庞一动,那小嘴吧嗒地咂了两下,眼皮一眨,眼睛慢慢张开了一条缝。
「无风……」孙芸娘无意识地喃喃念出了他的名字,「难道是我太想他的原因…是做梦吗?」
她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把手伸到了脸颊,使劲一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不是做梦?」孙芸娘一个激灵蹦坐了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人。
那人也坐直了身体,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她这才反应了过来,嘴角一弯,双手一伸便紧紧抱住了这个男人。
「无风,我想你了。」
也不知为何,这次他也只离开了四日而已,竟第一次如此牵肠挂肚。
许久,男人才把她锁紧的双臂松开,捧着那张红润的脸蛋重重地轻了一口,再朝着唇上席卷而去。
等到孙芸娘气喘吁吁地推开他时,男人才沙哑地道:「我也想芸娘,做梦都想。」
听得孙芸娘心中一软,又一把抱紧了男人的腰间,听着他激烈的心跳,胸中便是满满的安宁。
良久才抬起头细看男人,才发现他竟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
整张脸像是被刀削瘦了一圈,眼白处血丝密布,下眼睑青黑一片,鼻头还有一处灰点,连下巴都长出了些许胡渣,整个人憔悴至极。
认识了那么久,无风一直是个十分讲究甚至有些洁癖之人,原来他在外面做事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轻松舒适。
孙芸娘心口一疼,「无风若是不想在殿下那里做事了,我养你便是,这样养家实在是太过辛苦。」
男人先是一怔,然后噗嗤笑了出来,「芸娘就那么想养小白脸?」
「有何不可?无风这样好看,世上女子又有谁不想养着你。」
见孙芸娘正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男人的笑容更大了
。
只是笑了一会,脸又忽然黑了下来,「芸娘这是在转移话题?这几日背着我做了什么,不想给我个交代吗?」
孙芸娘一僵,对哈,她昨日似乎在东华殿喝醉了…后来…
后来她好像断片了,那醉仙酿真是不该喝,梁恒明明就提醒过自己…
上辈子的弟弟就经常说她又菜又爱喝…
所以,她到底是被梁恒送出宫的,还是无风是亲自跑去东华殿把自己接走的?
要是后者……
孙芸娘咽了咽口水,心虚道:「无风~你相信我,我只是跟梁恒做戏骗过王贵妃,这样才能保你平安。」
魏无风眉心一拧,就知她是被骗去的,轻轻把她往怀里一搂,低声道:「芸娘记住,今后不论是谁,除了我亲自交代你的,旁人说什么通通不能信,答应我,好不好。」
「其实梁恒也说过这事你不知情…是我想护着你的安全,自愿去做的。」
孙芸娘连忙解释,生怕因为这事他跟发小生了嫌隙。
「你是我最心爱之人,若是要靠利用你去达到目的,我倒是宁愿死…」
男人话未说完,孙芸娘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怒道:「呸!我却只要你好好活着便好9
男人心口一烫,朝她额间一深深一吻,胸口的气闷瞬间就消了大半。
「芸娘既对我如此在乎,可另一事,为何就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说着便忽然有些委屈的模样。
「何…何事。」孙芸娘的声音不禁小了两度。
「我是不是说过,除了我之外,你不能在外人面前喝酒?」男人闷闷道。
「碍是吗…」
孙芸娘讪笑着,自问自答道:「对哈好像是哈,主要是…那醉仙酿的味道实在上头,难得喝到这么好的酒,所以我还是忍不住尝了一点点…真的是一点点。」
男人瞳仁一震,想不到那人竟然拿醉仙酿这种劲大的酒给她喝,真是无耻至极!瞬间脖子上的青筋便冒了起来。
孙芸娘却以为他气极了自己,泪花在眼眶里一转,倔强道:「我就真只喝了一点点,我也只敢在你面前敞开了喝,只怪我当时没在意梁恒的提醒,若是你觉得这样给你丢人了,重新再相一个好姑娘便是9
说完红着眼便要下榻,却被男人一双坚实的臂膀重新搂了过来,赶紧低声哄道:
「我不是怪你,芸娘不知,你喝醉的时候有多诱人,正常男人又有几人能把持,而且…酒品还…」
前面听着到还算中听,那最后一句话几个意思?
孙芸娘刚消了一半的火,蓦地又窜了上来,「你,你说清楚,我酒品怎么了?」
男人一抬眼,眸中戏谑满满,缓缓道:「怎么,敢做不敢当?你难道就一点印象也没有,第一次与你喝酒,你便主动搂住了我,第二次,还献上了香吻,第三次…」
孙芸娘听着听着便红了脸,「停停停!你,你别杜撰一些有的没的,我什么时候对你做那些事了。」
「那上一次我脖子上的抓痕怎么说?」男人狡黠一笑,想抵赖?他偏不让她如愿。
孙芸娘一羞,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难不成她真的醉酒占过他便宜?
一时又心虚起来,嘟了嘟嘴,「那…我答应你,以后,我只在你面前喝酒,或者有你在一旁的时候喝,行了吧?」
魏无风嘴角一勾,总算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看她一脸乖巧,又忍不住向那粉嫩的脸颊亲去。
却忽然被对方的手挡了回去。
见她身体一缩,自个儿捏住了自个儿的鼻子,「你身上什么味啊?是几日没洗澡了埃」
魏无风一愣,连忙低头闻了闻身上的衣裳,狐疑道:「我怎么闻不出来。」
「定是已经闻惯了,嗅不出臭味了,你还是先去洗澡吧9
见孙芸娘都快缩到床沿边上了,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写在了脸上,他眉头一拧,哼地一声便扭头走了出去。
等到那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孙芸娘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该!
虽然她也知道刚才那番话有道理,他也是担心自己吃了亏。
可谁让他一直不依不饶地这么数落自己,哼,也让他憋闷憋闷去。
且再让他在屋里多待会,自己不知道又要被吃多少豆腐。
不过这一日,见到他平安回来,也算是落下了心口大石。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孙芸娘便被虎妞从床上叫醒。
说是魏无风要带着她们去京城郊外的镜湖山庄去游玩几日。
一下便兴奋地坐了起来,梳妆打扮好了便出了门。
湛王府外,一辆华丽的马车在门外已等了许久。
只见车帘一撩,那人唇角一勾,妖孽般的笑容晃得孙芸娘心尖一颤,伸手便搭在了他的掌上,瞬间被轻轻一拉,便上了马车。
虎妞在后面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她自是不想去打扰主子和公子的好事。
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长柏,便默默走到了长顺的身侧。
长顺看了一眼虎妞,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长柏,嘴角诡异地勾起。
「虎妞,车辕边上是我这个马夫的位置,你这么瘦,马车一颠,一不小心很容易出事的,听哥一句话,还是坐中间更稳妥些。」
长顺说得语重心长,听得虎妞眉头一蹙,「有这么危险?」
「啧,你还不信你哥,上个月成王府里就有个家奴掉下马车摔断了一条腿。」
虎妞瞬间吸了一口气,这才真被吓到了,只得扶着长顺不情不愿地挤到了中间去。
却没看到长柏那日常僵硬的唇角微微扯起了一个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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