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苏稚绾的声音,苏十七心中一酸,一股莫名的愧疚感顿时涌了上来,这声哥真叫的他特不是滋味。
他抬手摸了摸苏稚绾的头,安慰道:“没事了,不哭了。”
苏稚绾在苏十七面前根本止不住哭泣,紧紧抓着后者衣角,抽抽噎噎的道:“对不起哥,对不起……”
“怎么了?”
“我、我……”
苏稚绾哭的稀里哗啦,话也说不清楚。
“无论发什么都没关系……”
苏十七心中一软,轻轻拥住了她,心里轻叹:这是有多依赖她的哥哥?
其实他对着这个妹妹既感亲切又感陌生,害怕失去,可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近。此时心疼,他其实明白,是因为这具身体对于亲情的羁绊,也或许是出于怜爱罢了。
“有关系的,她是妖,与我们不同。”姜愔嫕忽然开口道。
“你才是妖,你才是!”苏稚绾突然尖声喊了起来,她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声音歇斯底里,像是被厉鬼附身,听着格外凄厉。
黑暗中,她的眼睛竟倏地变成了一双竖瞳,幽冷的绿光令人发怵,怨毒的盯着姜愔嫕,同时,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她体内爆发了出来,这气息之强,几乎将空气碾压殆尽,周遭霎时凝固了起来。
“你怎么了?”
苏十七吓了一跳,也莫名悸动了起来。
苏稚绾猛地推开苏十七,突然向姜愔嫕袭了过去。
黑暗之中无法视物,神识也不可探查,可苏十七自从突破蕴神境后,感知由此升华,且被瞎眼老者赋予仙根,实力达到前所未有的层次,此时变故,他仅凭筑基境修为,却也感知的一清二楚。
他被一推之下,人立时倒飞了出去,一阵天旋地转,意识也恍惚了几秒钟,等到恢复正常,双脚也稳稳落了地。
苏稚绾这一推,犹似一股滔滔巨浪铺天盖地的袭卷了下来,令苏十七有种在绝对力量面前的渺小感。
他心底震惊不已,不知自己印象中,那柔弱的妹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了。
此时姜愔嫕元气大伤,苏稚绾实力莫测,又满身暴戾,感觉是要杀人的架势。
苏十七心中一惊,连忙唤出垢尘剑。
只听倏地一声,垢尘剑自他掌心而出,一瞬间就已横在了二女之间,剑尖对准了苏稚绾,离其脖颈不过一寸。
垢尘剑处处散发着神异,其强势的光芒一出,立时就将周围的黑暗逼退了数米,好似天生相克,这些黑暗根本触及不了垢尘剑光芒所覆盖之地。
“你在干什么?”苏十七看着苏稚绾,不解的质问道,连忙跑过去将姜愔嫕护在了身后。
“哥?”
苏稚绾竖瞳中闪着泪花,定定地看着苏十七,眼神中的怨毒和暴戾一点点散去,继而变成了无尽的茫然和委屈:“为什么,为什么你也怪我?”
此时,垢尘剑散发的蓝光渐盛,那光芒如实质般侵蚀着苏稚绾肌肤,她原本暗沉发黑的肤色逐渐变得白皙,周身溢出的黑气也被垢尘剑净化。
光芒下,苏稚绾半人半妖的模样逐渐显露,人身狐尾,脸孔皲裂,有黑气不断从裂口中溢出,其形貌诡异,看着就如同一只妖怪。
此时,苏稚绾神情痛苦万分,其脸孔皲裂之处变得扭曲,好似在光芒下受到了腐蚀。
苏十七见状,心底又惊又疑,又是害怕,又是担心,想要收回剑,可却不知为何,垢尘突然自主起来,竟不受自己意念驱使了。
苏十七不及思考,立时朝苏稚绾喊道:“快闪开。”
他与垢尘剑心意相通,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的是垢尘剑对自己妹妹那宛若实质般的杀意!
苏稚绾心下悲痛,此刻如同着了魔似的看着苏十七,泪水不断从眼中滑落。
倏!
垢尘毫无征兆的刺下。
苏十七站在垢尘剑末端,他方才握住剑时,剑已不受他意志驱唤,眼见苏稚绾还怔在原地,急忙抢过身,在垢尘剑刺下去的前一刻,扑倒了她。
垢尘剑并未展现出怎样超然奇异的威势,一剑刺空,继而调转剑尖,对准了苏十七。
此时,垢尘剑斑驳剑身变得璀璨,剑纹之上神光流转,一层更盛一层的剑气激荡起来,与方才暗淡内敛的气势大不相同。
“小心!”姜愔嫕喊道。
察觉到垢尘剑杀意更盛,苏十七下意识护住了苏稚绾,可他没料到垢尘这次刺的是他!
蓝光刺目,剑一贯而下。
“十七!”
“——哥!”
……
东麟山,立善门。
往日清幽僻静之地,此时却聚有数百人。
此地乃是通往武陵学院上山之路,也是城中唯一没有被黑暗侵蚀的地方。
此时,不少学院派弟子占据着山道险地,神色肃穆,紧张的盯着护山大阵外的黑暗,眼神或惊或惧,期盼能看到有人走过来。
一些女弟子哭哭啼啼的乱在一团,几位中年女长老不断安慰,不过这一幕也令许多人颇为烦躁。
众人为首的是一位灰衣中年人,而姜愔嫕的师傅,风尚行也在众人之中。
“师尊,如今整座成就只剩下一百一十二人了,其中除去咱们修行弟子,逃难过来的只有十二人。”一名弟子躬身道。
闻言,灰衣中年人点了点头,随即向着身后弟子道:“吩咐丹阁的弟子抓紧时间炼丹,以防不测,剑阁和武生院弟子听令,与我继续前进三百米,其余弟子速速回到山上。”
说罢,又对着风尚行道:“时间来不及了,师弟,你先带着身后这群弟子前去传送阵吧。”
“嗯。”风尚行点了点头。
“我们不走,我等要于师尊一同御敌!”
一群年轻弟子义愤填膺,不知谁喊了一句。此言一出,压抑许久的氛围也被点燃,山上顿时哄闹了起来,连带着一些女弟子也是满脸坚定,慷慨赴义,誓要与众人共生死。
修行界分七大体系,武陵学院中的功课与之对应,分剑、体、丹、术、八卦、勘虚、炼心等领域。
其中剑、体、丹道不必多言。
术法,天地道法,修习术法一道的人领悟天地法则,顺天而为,顺应而施;
八卦,驱凶辟邪,预卜先知,乃逆天而行;
勘虚,此道早已遗传,早在千百年间就已无记载,所以学院内虽有这一门功课,可无一位授课导师;
炼心,顾名思义。炼心炼的是凡心,七情六欲。
人生而泥土,凡俗根深,尘念不除,难以羽化,此道乃是成仙之道。
相对而言,这群只有筑基境的弟子绝大部分乃是剑、体和丹修,只有寥寥几位修习术法和八卦,不过也少有窥其门径之人。
除去剑、体,这群弟子面临危险之际根本难以自救,于是乎灰衣中年才命风尚行带众人暂且避难。
“救人不是逞匹夫之勇,你等尚且不能自救,去了只会拖累大家。”风尚行出言道,声音传遍众人耳中。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令众人顿时哑火,几名弟子羞愧难当,咬着牙,眼泪汩汩流下,恨自己无能。
风尚行可不管众人心思如何,一抬手呼来阵阵白雾,如屏障似的隔绝开了剑修、体修与其余弟子,随即上山而去。
众人看着身前白茫茫一片,踌躇不前,最后无奈,也只得跟着风尚行上山去。
白雾隔边,灰衣中年则领着众弟子继续前行百米。
此时山下黑暗动荡,有翻涌之势,向山上逼来,而众人与那黑暗相距也不过数十米之远,已经可感受到黑暗中传来的冰冷与死寂。
众人戚然,或畏惧,或激愤。
突然间,黑暗中传来一声极尖锐的凄厉声,一道白光直冲,划破黑暗,如流星般冲入了护山大阵的屏障之中。
白光消散,看清来人,灰衣中年这才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道:“院士。”
“嗯。”
老者微微点头,神色间疲态可见,那早前一尘不染的白衣如今已经脏了,衣衫褴褛,且浑身伤痕,鲜血淋漓,显然是经过一场恶斗。
“院守大人,是院守大人!”
老者的出现令一群弟子不由得兴奋起来,不过很快就他们就又满脸担忧。
连院守大人都受伤了么?
院守大人可是整个武陵城境界最高的存在啊!
黑暗里到底有什么?
“怎么样?”灰衣中年问道。
“没了,城中已是死地,无一活口。”立士渊道,神色黯然。
“可恶...”
闻言,灰衣中年气得浑身发抖,洞天境散发出的气息变得絮乱,周围更是刮起劲风,显然是极具愤怒。
整座武陵城有数百万人口,如今就只剩下这一百一十二人?
蠪蛭,这个孽畜!
“院士和那孽畜打了一架,是那孽畜受伤了吗?”想到先前那声尖锐,向启书又连忙问道。
“不,是武瀛钧。”
立士渊摇了摇头,道:“当初不该妇人之见,顾及他城主身份。蠪蛭尚未完复苏,如今只是附身在武瀛钧身上罢了,恐怕我伤的是武瀛钧。
那蠪蛭借武瀛钧之手残杀百姓,是以十方血气来供养自身,别说此獠还尚未复苏,纵使它不附着武瀛钧,我也不是其对手,为今之计,只有暂避,望将来能有能人降伏此妖。”
向启书默然半响,随即不甘心的道:“难道城中真的...再无活口了吗?”
说着,不由得握紧了双拳,额前青筋暴起。
立士渊不语。
向启书见状,眼一红,深吸了口气,缓缓道:“院士,您先带着其余弟子上山吧,我来殿后。”
立士渊看了向启书一眼,没有说话,继而领着这些剑、体修的弟子上山去了。
院守在诸弟子心中地位不言而喻,连院守大人也只能退避,可见黑暗中的怪物有多么厉害。
听着二人谈话,这些弟子心下黯然,默不作声的跟着立士渊上山去了。
此时,山下也只剩向启书一人。
等众人走后,向启书突然祭出葫芦法器,喝道:
“我以自身为坦,祭寿于此,望仙灵指引迷途之人!”
他一袭灰衣无风鼓动,脚下一叶扁舟浮现,碧绿光芒闪耀,一阵更璀璨一阵,一朵朵金莲隐隐组成八卦图。
“晨光、八卦,启!”
他声音凛然,话音落下,东麟山上空一轮白虹贯日,刺目的日光将向启书包裹其中。
向启书的手缓缓挥动着,犹似搅动着浮云,令天上的浮云再也遮挡不了日光,随着他手臂的挥动,那一轮日光凝聚成白影,犹似飞龙一般,舞动着硕大身躯,倏地冲入了黑暗之中。
白影所过之处,光芒久久不散,却在黑暗中开辟了一条道路。
“蝴蝶!”
向启书左手掐诀,右手剑指点住眉心,其眼眸霎时间迸射出两道精光,也在此时,那副八卦阵图兀地推演开来。
同时,一只只蓝色的彩蝶从八卦阵中飞出,沿着白影开辟的道路,向着黑暗里飞去。
每一只蝴蝶承载着向启书一缕意念,飞去黑暗深处,霎时间黑暗中各处地方回荡起他的声音:
“吾乃东麟山,向启书,城中若有人听到此言,请务必跟随蝴蝶指引,往武陵学院之中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