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和习武有相通之处,用力用七分,总要留出三分力来求变化,求自保。
随着李破家业越来越大,他就再不会像阿史那求罗一般,拿出所有的身家性命去求什么一战而定乾坤了。
而且现在,他打算用力用三分,要做到的则是一击而中的精准。
既然已经料到王世充会在今年起兵西来,之前自然不会毫无准备,只是战略目的有所变化,那么要做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
不出所料,第二日王世恽便来辞行,随即率人回了河南。
元慧公主王贞自然留了下来,一个小小的女孩瞬间举目无亲,还嫁了人,送伯父离去的时候哭成了泪人,还被王世恽严厉的斥责了一番。
李破见了,都有点不忍心了,所以王世恽一走,立即命人送王贞去晋阳,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至于家里面的女人见了王贞会有什么反应,他也无心再去琢磨。
先就是粮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并不算麻烦,因为从他称王之前,北边的粮草便在陆续南运,一来呢,准备供今年可能发生的征战所用,二来呢,南边儿各郡都需要赈济。
此为两便之事,所以如今绛郡的粮仓渐渐充实,即便有所变化,在粮草军械等事上也不用担心什么。
答应要送给王世充的东西,也不费事,这两年和李唐连场激战,缴获的衣甲刀枪可谓不计其数,挑挑拣拣拿来使用,或者运回晋阳,重新铸造的占一大部分。
可还有很多留在蒲坂,绛郡等处的仓房里面,如果全部打包处理给王世充,说实话那有点多,拿出一部分来也就成了。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是户部,工部的首尾了。
首先传信给户部侍郎苏亶以及汉王府司马王庆,薛万彻三个人,让他们商议一下,酌情再运送一批粮草军械到绛郡。
然后便是工部尚书何稠那里,让他召集工匠来蒲坂,准备制造渡河的各种器具,大夫也要预备一些。
因为一旦大量的流民,降卒来到晋地,就要做好应对疫情的准备,这是夏天,正是疫病的高发期,尤其是战后时节。
每次战争过后,都要焚烧尸体,为的就是杜绝发生瘟疫的可能,一些狠毒的统兵将领,在攻城无望的时候,往往会将腐烂的尸体扔进城内或者埋入城内水源之中,这显然是最原始的生化武器的运用。
据传闻,霍去病英年早逝,其实就是死于疫病,因为匈奴人被击败的时候,埋了牛羊尸体进河道水源,让汉卒多染疫病而亡。
而更为巧合的是,中原发生大规模的疫病也正是从汉时而起。
让李破有点奇怪的是,这么乱的世道,他竟然没听说有疫病流传的消息。
但话说回来了,他不知道,可不代表没有,只是没有扩散开来,成为大规模的疫情罢了。
方方面面都要想的周全,李破自忖脑子还算够用,却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于是给何稠等人的信上,多数都要加上商议,酌情等词句。
最后才是调兵遣将,李破思量再三,选的是步群,薛万彻,张伦三部,再以尉迟信守晋阳,宇文镬率五千兵马驻绛郡,往来运送粮草。
接下来的日子里,传骑往来于道途之上,在急促的马蹄声中,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于晋地之上。
本来日渐沸腾的晋阳,一下变得安静了许多,晋阳城外的军营上空,旗帜在不停的变幻,一队队兵卒汇聚到这里,然后陆续南下。
刚刚组建的各个衙门,也终于从人事任免的漩涡中暂时脱离开来,全力为即将到来的战事做着各种准备。
说起来他们的职能并不完全,只是在频繁的战事当中,几乎每个人都已经适应了这样的节奏。
乱肯定是要乱上一些的,毕竟中书,六部刚刚组建,仓促之间行使各自权力的时候,很难把握好分寸。
不过话说回来了,李破亲自遴选的这些人物,却都可圈可点,没有一个是因为靠着李破的信任而爬升上来的所谓幸臣。
由于缺职很多,想让他们做出什么大的成绩,或者是做到事事井井有条自然很不容易,可要说上下乱成一团,谁也知道该做什么,那也是无稽之谈。
整个晋阳在乱中有序间慢慢渡过了五月。
进入六月初,节奏猛然便加快了起来,李破的军政命令流水般从南边传来,晋阳的上上下下顿时感受到了压力。
作为女主人的李碧也坐不住了,开始在汉王府中频频召见外臣,有了身孕的红眼珠也恨不能马上把孩子生下来,好去丈夫身边护卫。
大队的人马开始出现于晋地道途之上,组建一直不很完全的卫府,此时终于也全力运转起来,跟在元朗身后优哉游哉,差不多算是过上了安稳日子的阿史那庆云无奈的骑上战马,跟随汉王府亲军统领阿史那吉乎北去,协助云定兴等人安抚马邑突厥各部。
另外一个身不由己的就是元朗的妻子阿史那云真了,在家里正逗弄孩儿的她,接到了姐姐的传召,进了一次汉王府。
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巴掌印,哭哭啼啼的去寻元朗,夫妻两个嘀嘀咕咕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阿史那云真便带着扈从出府去追阿史那吉乎等人了。
西突厥的金狼旗也派上了用场,可见,几年未回马邑的人们,对那里的情形是越来越不放心了。
其实不放心归不放心,如今北边的突厥降俘们在经过几年时间之后,已经可以称之为内附部族了,他们来的时候凄凄惨惨,完全失去了草场和荣耀这两样对于突厥部族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对于曾经作为东方汗阿史那挨立佛的部众的他们来讲,重新回归草原的希望本就极为渺茫,他们是突厥内斗的失败者,没有谁愿意让他们重新出现在草原上,并获得相应的地位。
所以总的说来,突厥只要不大举南下,马邑边塞也就并无多少值得担忧之处。
当然,不管怎么说,晋地在这个时候都进入了一年当中最为繁忙的时节,战争再次到来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也让晋地的人们充满了紧迫感。
而相比于晋地,河南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从五月开始,王世充开始再一次大肆征兵,他延续了过往的风格,强拉丁壮,征收重税,渐渐成军的同时,河南各处的叛乱也迎来了一个新的高潮。
进入到六月,河南已是匪患遍地,在这样沸反盈天的局面之下,洛阳周遭则建起了连绵不绝的军营。
更可怕的是,军营越来越多,时常还会爆发出厮杀的声音,那是军中将领们在争夺军粮或者是在相互吞并。
也就是说,还没等起行,鲜血已经开始在河南大军当中流淌,而其中山头林立的派系,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强悍而又凶恶的瓦岗军在其中独树一帜,心思各异的李密旧部们,早已分裂开来,可在此时,却又有志一同的结伙抢占军粮,大肆扩充军伍。
可以说,此时上至皇帝亲军,下至大军底层,到处都有李密旧部们的身影,结党营私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所作所为。
他们给河南大军带来了无数不可化解的矛盾,却又全无忠诚可言,当他们聚集在一起兴风作浪的时候,一如当年他们在李密麾下一般,给大军带来的只能是毁灭的前兆。
王世充面对的是越来越大的失控风险,抽调了太多的各处守军,让各处郡县的军营,粮仓尽都空虚了起来。
匪患那就不用说了,逃亡之人大量涌现,正在进攻幽州的窦建德郁闷的发现,自己的地盘好像一下扩大了不少。
很多本来归王世充节制的山东郡县纷纷投靠于他,渡过黄河来河北的人也屡屡不绝,可他并没有做好准备,所以给这些人给他带来的不是好处,而是难以想象的混乱。
窦建德不得不停在涿郡,反过身来仔细应对,此时在他耳边回荡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曹旦等人都在劝他回军魏县,趁王世充西征之际,进军河南。
窦建德颇为意动,洛阳对他的吸引力还是很高的。
可裴矩等人不同意,有人说,“主公若陈兵河岸,欲要引火烧身乎?”
再有人劝,“王世充起兵在即,至尊趁虚攻之,此为李唐之助也,王世充败,则必回头与我死战,败之,则唐军续来,彼时,恐吾等欲重归河北而不可得矣。”
所以说,劝他隔岸观火的声音同样不在少数,而且理由更为扎实一些。
在窦建德还有所犹豫当中,他接到了李破的书信,“吾等相约,共伐李渊,王公先手,吾当助之,以盛其威,不知窦兄意下如何?”
于是窦建德挥军南向的心思一下就没了,河北如今是他的老巢,如果为了占便宜,被李定安在身后来上一下,他上哪儿哭去?
遂派曹旦领兵南下,观瞧河南动静之外,也要妥善处置招抚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