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淡的月光在水泥地面上撒了一层薄薄的“盐”,就像秦臻此刻的心情,咸咸的,涩涩的。
并肩而行的许大方扭过头,忽见秦臻泪盈于睫的模样,心下又是一紧。
“其实,咱们俩这个处分算是轻的了。那董欣怡不是还延期转正了吗?咱俩都没什么影响,就写一份检讨而已。你呀,得学学我,脸皮厚点,别啥事都往心里去。”
许大方的用意是想让秦臻放宽心。可秦臻越听他这么说,心情越是烦躁。
其实,挨顿批评,写个检讨,并不是她此刻懊恼的主要原因。而把自己心心念念要做的晚间节目给弄砸了,才让她万分自责。她恨自己没用,不能像林风那样把节目做到完美无缺。同时,她也恨身边这个聒噪的声音——如果不是他乱吃“蜜蜂”,也不会害得她失控。
“还不都是因为你!”秦臻把负面情绪都发泄在许大方身上了,“我自己做节目,从来都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你说你,好好备备稿不行吗?‘蜜蜂’跟‘蜂蜜’都分不清!”
“哎,你不能把责任都……”
许大方刚想争辩,忽然看见秦臻抬起手抹了一下眼睛。
唉,还真哭了。
“好,都怪我。”许大方语气变软了,还轻轻扯了一下秦臻的衣襟,“你别哭了,好不好?”
秦臻抽了下鼻子,使劲推开了他,瞪眼睛大声说:“谁哭了?我才没哭!”
许大方却被她可爱的模样给逗乐了,像哄小孩一样说:“好好好,你没哭。是我眼花了。”
“对,你就是眼神不好!要不然也不能把‘蜂蜜’看成‘蜜蜂’!”
许大方浅笑着扶了扶眼镜,语气依然温柔:“小臻,咱俩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哎,不对,应该是,栓在一条绳上的‘蜜蜂’!就别追究这个主要责任了,行吗?”
秦臻终于被“栓在一条绳上的蜜蜂”给逗笑了。而且,她也听明白了许大方的意思。事故已经发生了,与其相互指责,还不如一起努力把今后的节目做好。
许大方见她笑了,心头像拂过了一阵微风,顿时舒畅许多。
他又假装语重心长地说:“小臻啊,咱俩以后携手前行的路长着呢!我们要团结一心,才能共创美好未来!”
秦臻则撇撇嘴,说:“我才不想跟你携手前行。对了,你不是要跟珞珞组什么‘落落大方’组合吗?我帮你跟她说说,你俩对播得了。”
“哎,你这小女子,还真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刚在一起两个小时,就要把我甩了?太渣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秦臻又瞪了他一眼。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快走到大门口了。许大方忽然发现,秦臻没有去车棚取车的意图。
“你那二八‘大奔’呢?”许大方问。
秦臻皱了皱眉,闷声说:“没骑。”
“那你怎么回家?”
“走路。”
其实,她今天本打算打车回家的。因为第一期晚间节目,她想假装个乘客,听听出租车司机的反馈。可这闹成这种局面,她还哪有脸听别人反馈啊?
“这大晚上,你一个小姑娘多危险啊!”许大方扯住秦臻,“你等着啊,我去推车。我送你回家吧。”
秦臻这才反应过来,许大方给自己添了个“大件”——自行车。而当他推着车出来后,秦臻忍不住笑了。要是比他们俩的车谁更破,还真是难分伯仲。
“上来吧!”许大方跨上车,朝后座指了指。
秦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对他态度那么差,可人家不但不计较,还要送自己回家,真是对比出自己太狭隘了。
“这太麻烦你了。”
许大方却笑着摇摇头:“不麻烦,就顺路的事。”
“顺路?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许大方又皮了,笑着说:“条条大路通你家,怎么走都顺路!”
秦臻将家里的地址告诉了许大方。
许大方拍了下车把,惊喜道:“还真顺路!”
迎着仲夏微凉的晚风,许大方猛蹬了几下,骑上了马路。白衬衫被风吹得鼓鼓的,轻拍在秦臻的脸上。
而后座上的秦臻却有点不知所措。记忆中,上一次类似的情况,还是儿时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小小的秦臻紧紧抱着父亲粗壮的腰,闻着熟悉的烟草味,心里特别踏实。
可此时,在前面骑车的人,身上是清爽的香皂味。秦臻更觉得自己的一双手无处安放。她不敢,也不想,去抱许大方的腰。可他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在后面摇摇晃晃的,又担心会掉下去,便用一只手抓着他鼓起的衬衫。
车子拐进了秦臻家那片老旧楼区。远远的,她就看见冯丽君正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把蒲扇,不时赶着蚊子。
“妈,你在等我?”
秦臻跳下车,朝冯丽君跑了过去。
冯丽君走上前,数落道:“不是说打车回来吗?我算着时间早该回来了。你搭别人的车,也不告诉我一声,打你电话又不接。”
秦臻这才想起来,她进直播间时把手机调了静音,而发生了突发状况后,又忘记调回来了。
冯丽君又抬眸望向许大方,问道:“送你回来的这位是……”
许大方赶紧礼貌地冲冯丽君点点头,说:“阿姨好,我叫许大方,是秦臻的同事。”
“哦,你就是大方啊!阿姨刚刚还听了你们的节目呢!真是麻烦你,这么晚了还送小臻回来。来,进屋喝口水!”冯丽君热情地招呼许大方。
许大方摆摆手:“不麻烦了,谢谢阿姨!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阿姨再见!”
“好好,那有时间来家里吃饭啊!”
许大方走后,母女俩一起进了楼洞。秦臻一边上楼一边跟冯丽君抱怨今天没做好节目的事。
冯丽君却说:“节目我从头到尾都听了。还行,也没你想的那么差。再说,这事也不怪你啊,要怪就怪那个许大方。‘吃蜜蜂’,呵呵,我听了也会笑呀!”
“妈,你刚刚还对人家很热情呢,怎么一转身就这么说?”秦臻笑了。
“那不是为了让你跟同事搞好关系嘛。不过这个许大方,笨是笨了点,但人看起来还不错。”
“妈,你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呀?哈哈哈哈!”
秦臻心里好笑——许大方被这么念叨,是不是打了好多喷嚏?
而回到出租屋里的许大方,正对着刚刚脱下的那件白衬衫傻乐呢。衬衫的后面皱了一小团,正是秦臻的“杰作”。他伸手想抚平,可右手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又缩了回来。接着,眼中的笑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