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们上啊!砍死晋狗!砍死那些贪官!”
“砍死晋狗!”、“砍死晋狗!”、“砍死晋狗!”
又是一个羌氐叛军的小方阵,战士们挥舞着武器,痛骂着他们痛恨的大晋朝廷,他们要用杀戮来报复那个盘剥他们、压迫他们、羞辱他们、奴役他们的朝廷。
“大风!大风!大风!”呼喝声里小方阵狠狠的撞在官军的阵线上,盾抵着盾,两军战士相互推搡着挥舞武器在彼此厮杀。
盾牌撞击的瞬间一支矛从对面的一名官军士卒手中刺出,一名羌人战士惊险的侧头避开,矛贴着他的脸擦过,惊恐中他一刀砍向对面的官军士卒,那官军士卒勉强抬起矛镗了一下,险险的架住了砍向他脖子的战刀。
厮杀用最简单的以命换命的形式展开,双方你来我往互相斩杀对方,渐渐的官军阵线上的人数的劣势显现,阵线缓慢的动摇。
宫胜带着五十甲士急速增援,柄勋的备兵有百人,到了宫胜手中已经只有五十人了。
五十人无一人有分毫畏惧,他们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大步赶赴交战地带,区区五十人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并非这些士卒战技超群,而是他们早已不盼生还。心知必死所以心存死志,心存死志所以死战。
“有我无敌!”冲在当先的宫胜大喝一声率先杀入。他将手中长矛一抖在半空里划过一条弧线,先左后右,声东击西,一矛便刺入当面叛军士卒的心腹间,同时手上发力矛锋在敌人心腹间一搅,顿时让那敌兵惨叫起来。
一矛中的之后,宫胜毫不停留,弃了半死未死的敌兵继续向前杀进。只见刀光剑影只间,宫胜一手使长兵持矛,一手使短兵持剑,步步见血,当者披靡。一番血战之后,叛军的方阵不复存在,只余下一群散兵游勇弃甲而逃。
然而远处的号角声里,又是一个羌氐叛军的方阵杀了上来。
梁山上的观战台上,齐万年注目战场良久,他亲眼看着他派上去的一个又一个方阵被晋匪杀散杀退,固然可以歼灭晋匪前锋于此地,但这损失也是足以伤筋动骨的。
讨虏将军李特说道:“陛下,这车轮战法固然流敌人的血,但也流我们的血,依末将来看还不如大军压上,一举催毁晋匪的顽抗。”
武毅将军符成也附和说:“是啊,陛下,我们氐人战士也在流血。”
流我们的血?是说郝度元的匈奴骑兵没有流血?郝度元麾下确实是骑兵较多,而我氐人多是步卒。。。齐万年沉吟不语,只是双眼冷冷的注视着战场。良久,他开口说道:“传令,继续进攻。”
终于又杀退了一波叛军之后,宫胜就地躺在地上,一边是同样躺倒的夏侯雄。陪着他们一同躺着的还有一些尸体和残余的大晋官兵。
夏侯雄喘着气说:“夕阳很好看,可惜今天没有一个像样的夕阳。”
厚厚的云层把太阳遮掩的严实,以至于这个日暮显得灰暗阴沉,身上的甲衣早就凉透,视线里的天空也固执的保持者冷色调。
宫胜却说:“夕阳不吉利,我们看不到,不正是说明我们不会死。”
夏侯雄笑了起来:“对,我们不会死。”
宫胜也说:“我们不会死,我们还要找那些陷害我们的人报仇。”
夏侯雄说:“本来我是看不起你们宿卫兵的。”
宫胜也笑了:“我也一样,本来我也是看不起你们州郡兵的。”
夏侯雄大笑:“你们京师来的大爷一身值钱的装备但不会打仗。”
宫胜笑道:“你们地方上的州郡兵穷的甲都没有像是乞丐。”
“哈哈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
这时号角声随着风呜咽着传来,所有人听的清楚。“又来!”宫胜骂了一句,说完他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甲衣。
“列阵!”宫胜怒吼。
士卒纷纷拿起兵器,列成阵势准备再战。迎面来的还是穿着五花八门衣服的羌氐勇士组成的方阵,虽然粗糙简单,但其实很有效。
“让你见识一下我夏侯氏的盾旋绝技!”眼见即将接阵,夏侯雄如是对宫胜说。
“正有此意。”宫胜说。
“咚!咚!咚!”战鼓声在身后响起,须发皆白的老将军周处脱了盔提着锥一声声的擂响了鼓。
“大风!大风!”赴战的羌氐战士一路高喊着军号,嘶哑的吼叫声在寒风中呜咽。
“为我大晋!”校官喊出了大晋官军接阵前的军号。
“杀!”宫胜大喝,战线上的官军士卒也齐声大喝,吼声响如雷鸣。
雷鸣般的怒吼声中夏侯雄抱盾一撞而出。狂风骤然怒卷,席卷了宫胜的衣甲,甲叶微微震响,在宫胜的目光里,夏侯雄卷着寒风如山岳一般直扑敌阵。
“呀!”迎面的羌人战士仓促间大喊,他也举着盾,用力迎向直逼而来的厚重身形,在他眼中盾越来越大,然后就是相撞!
一声爆响,两盾相撞,夏侯雄犹如摧枯拉朽一般撞入了敌阵,一连串骨骼折裂的声音响起,第一列的叛军被撞翻,紧接着是第二列,然后是第三列,这就是夏侯雄的一撞之威。
夏侯氏绝技旋盾术——撞盾式。
“杀!”宫胜当机立断,当先一跃而出杀向慌乱中的叛军,缺口虽小却是机不可失。
激昂的战鼓声中,官军的阵线向前涌动,转瞬间撞上来犯之敌,盾和盾的碰撞中杀戮肆意展开。夏侯烈一马当先,宫胜紧随其后。
“受死!”夏侯雄剑走游龙一剑刺入敌兵下腹,血光四散。
“杀!”断喝声中宫胜身形转换一剑斩断敌兵的手臂,使的正是袁公剑中的一招“割席断义”。
“走!”夏侯雄以盾为轴压着敌兵,一如车轮般侧翻到敌兵的身后,落地的一刻他身转如轮,剑锋也随之犀利的切过敌兵的腰背。
“碰!”一声响,敌兵的手斧砍在宫胜的盾面,而宫胜的剑在下一刻扎在他的大腿上,在惨叫声中宫胜手中盾外挥,又是“碰”一声响,盾面砸在那敌兵的脸上。
四散的血迹里是四散这逃散的溃兵,这大概是羌氐叛军派上来的方阵中败下来最快的。没人关心这个,战士们只是抓紧时间利用这个难得的空隙休息。
沉默的夕阳少有落日的味道,只是一味显得冷漠,反倒是地面上浓重的血色涂了几许残阳的韵味。
“杀了几个?”宫胜问夏侯雄。
“伤了四个,杀了三个,合起来七个。”夏侯雄说。
“我五个。”宫胜说。
“今天呢?”夏侯雄又问宫胜。
“算不清了,也不知有没有一百。”宫胜答道。
“厉害。如果都像你我这样,何愁敌军不破。”夏侯雄感叹。
“呵。”宫胜不答,他伸脚蹬开脚边不知谁人遗失的断肢。
夏侯雄问他:“你这身功夫哪学的?”
宫胜扭头看了一眼又继续仰望天空的云层,“我打小就走南闯北的跟着父辈行商,小时候就喜欢耍耍兵器,于是走哪学哪。运气好碰到太平道的易然道长指点我练武的道理,又和移花谷的师无咎老先生学了剑。”
“易真人和师无咎?我也是久闻了。都说易真人道行高深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夏侯雄说。
宫胜笑了笑:“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你信?”
“我到希望是真的。”夏侯雄继续说:“太平道易然道长、移花谷师无咎、汤谷伯弇、崆峒山辛廞、隐川费翊,江湖上传闻的五位宗师,你跟其中两位学艺,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夏侯雄又问:“据说移花谷在益州西极山中?你去过益州?”
宫胜答道:“那时候我去益州贩盐,走的是剑阁蜀道。移花谷在汉国成都府西,走山路要两天,那是一处风景很美的山谷,山上的流水在岩石上散成无数浪花,有一处小瀑布,水不急所以瀑布很静,水珠在阳光下四溅,练剑的好地方。”说着他笑了笑,像是回忆起了少年时练剑习武的时光。
夏侯雄问:“听说师无咎曾在蜀军中锤炼剑术,还参与过当年诸葛丞相北伐。”
宫胜说:“师老那时在无当军中效力,就是蜀国的无当、无前两军,和司马懿交过手。师老的剑术是极高明的,可惜那时候我年纪小没学多少。”
“已经很厉害了。”夏侯雄手里把玩着枯草,上面沾满了血污,他问道:“你看我的盾牌使的怎么样?”
“那还用说。”宫胜笑了一笑。
“教给你吧。”夏侯雄说了一句,然后他一拍宫胜,“起来。”
宫胜站起身来十分惊讶的问:“盾牌功夫不是你夏侯家的家传绝技吗?”
夏侯雄抚摸着伤痕累累的盾说:“这个时候来还谈什么家传不家传,教给你这门功夫或许还能传下去。”
“盾守御者也,凡战非此不能策万全,实属为将者之良友,可以蔽羽矢、拒锋锐,周身要害无不仰仗。。。。。。知其妙法,以心驱之,神合意同,而御来势无穷,是为不败之技。”夏侯雄开始讲述用夏侯氏盾旋术的心法。
“滑盾式是卸力的技巧,要点就在一个滑字上,你看。”说着夏侯雄持着盾像是接敌一样足下连连挪动,或是微侧身体,或是身形转动。
“不仅仅是盾上要滑,而是人要滑。足下、身形、盾面三处合力,如此才能化解来敌的攻势。所谓足下如趟泥,身形如转轴,御盾如铁流。这一式滑盾式练到高深处要人披甲持盾形如铁流才算是真正的到家。”
“你来攻我。”夏侯雄演示了一遍之后就让宫胜来攻,不如此不足以展示滑盾式的奥妙。
宫胜闻言便提了剑,“小心!”,说话间他的剑已经出手刺向夏侯雄,虽然不求杀敌,但剑势强劲犀利却也分毫不减。
“来的好!”夏侯雄道了一声,然后他手腕一抖,手中的盾就拦在剑锋的来路上,步伐身形大有一夫当关之态。
宫胜出剑时也在观察着夏侯雄的应手,他看到夏侯雄手中的盾微微错来角度,但那角度并不大。夏侯雄的身形也微微侧过,但幅度也不过泛泛。同样的是夏侯雄脚下步伐只是微微调整的朝向而已。
就看看你夏侯氏的盾技如何了得!宫胜不去多想其中奥妙,只是手中剑锋一刺而中。
剑锋准确命中盾牌的一刹那,盾面一震微微错开几分,间不容发里变化的还有夏侯烈的步伐和身形,他全身猛然转动,那盾就不再是岿然不动的铁壁而是变化无端的铁流。
剑锋在盾上擦出刺耳的响声,然后走偏了。宫胜只觉剑锋刺中不像是盾,那感觉倒是类似两件兵器锋刃相交的时候,当真只有一个“滑”字可以形容。
“如何?”夏侯雄问道。
“不愧是铁流!”宫胜赞叹说。
“你再看我夏侯家的击盾式。”夏侯烈说着换了右手持盾,沉腰立马将手中盾直击当空,盾面刮起劲风,强横的像是手挥铁锤一般。
“击盾式的要点不在于击盾之前,而在于击盾之后。”夏侯雄讲道。
“哦?怎么讲?”宫胜问。
“击盾式是旋盾术的起手式,它的后续可以是滑盾式,也可以是旋盾式,或者是镇盾式、翻盾式,当然还可以重复接击盾式。”说着夏侯雄随手比划着滑盾式、旋盾式。
“所以击盾式就是所有招式展开的关键。”说到这里夏侯烈语气加重,“击盾式击中之后的用劲技巧分为粘和崩两种,用粘劲后续就是滑、旋、翻、镇的变化,用崩劲则是一击即走,两种运劲技巧一分一合就是无穷变化。”
说话间夏侯雄再使一次击盾,劲风中急进的盾牌猛然一震而收,崩劲!
“这就是一触即发分的崩劲,其中奥秘你且听我道来。。。”
击盾式、滑盾式、旋盾式、镇盾式、翻盾式、撞盾式、飞盾式,夏侯雄将家传旋盾术的七式一一分解讲给宫胜,他讲得很快,因为时间不多。
“呜。。。”远处的号角声已然奏响,催促着战士们鼓起余勇再战一场。
“你看,他们想要我们死。”夏侯雄停了盾说。
风声里的号角声格外低沉,像是勇士的呜咽,像是天地的喑哑。
宫胜冷笑:“谁死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