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自己房中闭了门,并吩咐小丫头菱脂在门外守着,胡嬷嬷对着几个医婆皱眉:“你们一群人,谁都看不出蓝妃是因何腹痛么?我看那位姓凌的先生倒像有几分眉目的样子。你们多年的医道,本领还在御医之上,此番遇见险情却全都不抵用。来日等王爷回来,你们打算如何交待?难道用命去抵?!”
医婆们跪了一地,尽皆忐忑。专擅解毒的医婆宋氏回答说:“嬷嬷且莫生气,看那凌先生方才问诊的重点,皆是往毒物上头查的。小的先前本也有所怀疑,只是蓝主子起居向来谨慎,根本不可能被人一点点投毒,是以小的之前没往这方面想。但现在仔细斟酌,主子那些症状还真像是中了慢性毒物所致……”
“什么毒?”胡嬷嬷面色更加凝重。
“大概是鸩红、信石一类的东西,看样子也许是天长日久慢慢渗入体内的。”
胡嬷嬷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没言声。直到医婆们腿麻得跪不住了,才抬手让她们起来,“去,斟酌解毒的法子去,将功折罪。”
医婆们道谢起身,宋医婆忍不住问了一句,“嬷嬷,蓝主子中毒日久,恐怕解起毒来会很凶险,要是万一……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呢?两样用的药侧重不同,需要早点拿主意。”
胡嬷嬷脸色一沉:“再问这话就自己领板子去!当然都要保住!”
医婆们皆有难色,但谁也不敢再辩驳,纷纷行礼退出。安胎的方氏迎上来相问:“各位妈妈,可是找到蓝妃肚子疼的缘故了?”
医婆们未待答话,胡嬷嬷出现在门口,脸色十分难看。几个医婆不敢多言,赶忙借了荷露的房间进去商量解毒。方氏羞愧不已,走到胡嬷嬷跟前跪了下去。
“嬷嬷,我愿意领罚。都是我顾虑重重误了事,要是早点说出蓝妃腹中是双生孩儿,也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请您老责罚吧,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敢有丝毫怨言。王爷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是我对不起他!”
说话间方氏已是泪流满面,重重往地上磕头。胡嬷嬷板着脸看她磕了几下,额头红肿渗出血来,才沉声道:“你自作主张隐瞒不报,责罚必须领。从此卸了府里的差事,再不许领月银,好好在家闭门思过。”
方氏非常意外,带着泪痕愕然抬头。王府里对她们这些自己人赏罚向来分明,有了功劳可封赏一世,若是犯了错,轻易也会丢命。此番涉及长平王子嗣,怎会只是闭门思过这么简单呢?
一瞬间方氏想到了最可怕的后果,浑身发抖。“嬷嬷!求嬷嬷开恩!我再也不敢胡乱做主了,以后什么事都听您的,求您放过我们一家!错的是我,和我男人孩子无关啊,我愿意自裁谢罪,真的愿意!”
她砰砰以头抢地,顿时磕了一头一脸的血,哭着求胡嬷嬷饶过家人。正屋廊下焦急等待的诸人不由全都看过来。胡嬷嬷怒道:“噤声!若是惊扰了蓝妃,真要你一家陪葬!”
“不要!”方氏连忙收了声,流着泪继续磕头。
祝氏走过来相劝:“嬷嬷稍后再处置方嫂子吧,先顾着蓝妃要紧。”
木云娘也道:“方嫂子多年来精心照料我们姐妹的身体,没功劳也有苦劳,还请嬷嬷看在她家中夫婿的份上,饶了她这遭吧!”
方氏的男人原本是王府暗卫,早年立过许多功劳,后因伤残退了下去。这样的人王府是照顾一辈子的,家中也受看顾,方氏因为懂医术,就接替男人进了王府伺候,是以木云娘有此一求。
胡嬷嬷冷笑:“我说了要她的命么?蓝妃出事与她隐瞒不报并无关联,一码归一码,原本我只想打几板子遣了她,她却不管不顾哭起来。这等不知轻重的人,以后王府着实不敢用了。拖下去赏她二十板子,留下命,等王爷回府再处置!”
二十板子若打得结实,是能要人性命的,所以胡嬷嬷才特意强调要留命。院里的杂役婆子连忙将方氏拖下去,方氏满面羞惭,临走时依然低声求胡嬷嬷饶过家人。
料理了方氏,胡嬷嬷让众人回到廊下继续等着。
内室门窗紧闭,静悄悄的,偶尔有轻微的水声隔窗透出,想必是谁在洗帕子。隔了一会,孙妈妈端着一盆淡红色的污水走出来,墙角烧水的婆子连忙换了一大铜壶热水递去。孙妈妈接水就关门回了屋,又留下一众人在外焦虑相候。
院门早就关闭了,守门的小内侍须臾来报,说姨娘罗氏和西芙院的人相继来探望过,都被挡回去了。祝氏道:“继续挡着,谁也不许放进来。”小内侍领命而去。
足足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日头都落到西山沿儿上了,紧闭的房门才轻轻开启,秦氏送了凌慎之出来,两人都是十分劳累辛苦的模样。已经站得疲惫不堪的众人连忙迎上去询问情况,凌慎之提着药箱退到耳房去写医案,秦氏朝众人道:“血已经止了,蓝妃暂时睡着,你们都别去吵她。”又点了碧桃,“去里头帮手。”
碧桃连忙进屋去给孙妈妈打下手。
厢房里传出奶声奶气的叫声:“娘——娘——”
秦氏这才想起已经半日没搭理小女儿了。在王府里住了一阵习惯之后,如瑾屡次要求之下,秦氏把年幼的小女儿接到了王府,母女三人一起住,每天其乐融融。只是今日如瑾腹痛回府,秦氏就让乳母把孩子带到厢房里去玩,不要吵了大人。说来也怪,原本好玩好动的小囡囡今天竟然许久没有闹腾,一直安安静静待在屋里,直到这时候听见母亲说话才出声喊娘,难道她也知道大人们正有要事吗?
粉雕玉琢的小女儿摇摇晃晃从厢房走出来,不让乳母牵着,偏要自己走,一路歪歪斜斜地蹒跚而来,嘴里不断喊着娘。秦氏一瞬间泪眼婆娑,想起自己怀她生她时千般万般的辛苦,越发为屋里睡着的大女儿担心。
同样是被人所害,同样险些失掉胎儿,秦氏甚至有些怨恨自己。是不是自己将噩运染给了瑾儿呢?
万一这胎保不住怎么办?
万一保住了却难产怎么办?
万一千辛万苦生下来,孩儿却因在母体内中毒而有残缺怎么办?
一个个的问题在脑海里回旋,秦氏一把将囡囡抱住,忍不住泪湿双颊。
“娘,哭……不哭……”一岁多的孩子口齿还不伶俐,小囡囡含混不清安慰着母亲,伸出白嫩嫩的小手给母亲擦眼泪。秦氏的眼泪就掉得更凶了。
胡嬷嬷有话想说,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来。
如瑾一直昏睡了**个时辰,次日天将中午才悠悠醒转。一睁眼就看见母亲伏在床边睡着,她凝神半晌,才回忆起昏睡之前发生的事情。
“母亲?”
轻轻唤了一声,秦氏立即直起了身子,一脸惊喜:“瑾儿你醒了?还疼不疼?”
如瑾略动了动身子,觉得全身散了架似的酸痛,腹中倒是不怎么疼了,只是有些说不出的难受。“还好,您别担心。”嗓子很干,说话有些艰难,“凌先生呢?”
“府里给他安排了住处,但他连夜赶回去查医书了,说试着找找温和的方子给你调理身体。”
如瑾这才知道自己睡到了第二天。
孙妈妈和飞云碧桃一起端了热水饭食汤药进来,如瑾见一个王府的人都没有,不由奇怪:“竹春几个呢?”
秦氏道:“在院子里做事,我想亲自照顾你,就把她们遣出去了。”
如瑾没说什么,闭了眼睛感受腹中动静,许久,直到肚子里轻轻动了一下,她才略略放了心。
还好,昨日的疼痛没有影响孩子。
躺在床上勉强吃了些汤水,凌慎之来了。
如瑾让他进来,发现他眼中血丝密布,眼下也有些浅青。通身上下虽然依旧干净利落,但疲色是掩不住的。
“先生熬夜了?”
凌慎之见如瑾醒了,心中高兴,不过面上却未曾表露,只是淡淡笑了笑:“翻了几本古书。”说着上前问诊请脉。
须臾道:“暂时算是稳住了,但若有疼痛一定及时说出来,莫耽误病情。”
如瑾的目光在他和母亲身上转了转,“是病,还是别的?请直说吧。一味瞒着只会让我心神不宁。”
秦氏道:“哪有什么别的?现下正是变节气的时候,你劳累过度染了热症而已……”
“母亲防着王府的人,连吉祥都不用,我尽皆看在眼里。”
秦氏一时语塞,凌慎之收起脉枕,合上药箱站了起来,温声道:“小姐是明白人,夫人瞒不住的。最熟悉王府的还是小姐本人,让她知道实情,也好早日找到祸首。”
于是如瑾终于知道了自己腹痛为何。
一点一点中的毒?她排除了静妃,将身边所有人都仔细想了一遍,可一时并没有找到头绪,反而觉得精神不济,想得头疼。
吉祥隔窗轻声问:“主子醒了吗?”
如瑾让她进来,茕影也跟着进屋,问了问如瑾的情况便行礼告辞:“蓝妃暂时好转,奴婢这就回宫向娘娘复命了,免得娘娘担心。”
如瑾命人好生送她出去,回头朝吉祥道:“你婚期将近,都准备好了么?”
“主子?”
吉祥吃惊。秦氏的排斥她已经隐隐察觉,这时如瑾又说起婚期,她怎能不心惊。难道主子和太太在怀疑她吗?
如瑾失笑,让碧桃搭手把自己扶坐起来:“你紧张什么。我是病了,实不相瞒,是有人害我中毒。但拔毒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难道我就什么都不做了?一切照常吧,你的婚期不要耽误,也让喜事冲一冲我的晦气。”
说完闭目歇了歇,才有力气接着说话,让吉祥把胡嬷嬷、吴竹春、祝氏三人叫进来。
“你们知道我中毒了么?”
开门见山的问话,三个人却谁也没惊讶。胡嬷嬷把吩咐医婆研究方子的事说了,吴竹春道:“是奴婢们伺候不周,一定细细彻查。”
祝氏看看秦氏,低头道:“夫人不让我们上前,我已经隐约猜到了。”
如瑾笑向母亲道:“您还瞒什么,这里没一个不是人精。”
秦氏皱着眉头打量胡嬷嬷三人。
凌慎之见女眷们商量事情,提起药箱准备告退,如瑾叫住他:“先生且慢,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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