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穆,你可别误会。”正胡思乱想着,高昀骞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昨日阵前的话,别放在心上。当初你跟季昀青走的时候,不是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么。虽然时隔多年,但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的支持。”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心里的小穆,永远是我的骄傲。”
穆霜白瞪大了眼睛:“那您……”
“写谈判书这事,一来是我太想见你,二来是我想带你离开上海,才出此下策。”说着高昀骞把他按在了椅子上,两手撑在扶手上,低头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期盼,“与其和那群小日本鬼子周旋,不如和我一起,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反正都是玩命,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玩命呢?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穆长官舔了舔嘴唇。这条路,他很想走,但他不能:
“大哥,对不起。上海还有我在乎的人和事,还有我必须完成的使命。”他回避着高昀骞的视线。除去必须拿到手的渗透计划,他所真正担心的,是季公馆地下室里那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一夜没回去了,他俩应该会着急吧。
见他眼神躲闪,高昀骞微微地皱了皱眉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看来是我考虑不周了。现在若是让你这么毫发无损地回去,特高课怕是会怀疑你。”
穆霜白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又得用苦肉计了。
他倒也没有责怪高昀骞的意思,毕竟自己也日思夜想着能见大哥一面,为此吃点苦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昀骞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却始终狠不下这个心。见小穆坚持要回去,又再三强调不会有事,他才勉为其难地采取了他的计划。
随后高昀骞叫来小玖,仔细吩咐了一遍。末了重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绳子,照原样将人绑好,歉然道:“小穆,让你受苦了。”
穆长官浑不在意地甩甩头,认真地叮嘱高昀骞:“枪弹无眼,您万事小心,我在上海等着您。”
**的主要将领很快到齐了,高昀骞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殷玖把穆霜白推进门来。
底下坐着的十来个少将和中校一见他进来,便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高昀骞传说中的义子,这可是他们师座宁可退兵也要弄来的人。
“穆霜白。”高昀骞连名带姓地喊道,“你最终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您与我是私仇而已,何必以整个上海的无辜百姓为要挟。”穆长官站得笔直,抬眸直视着他,语调森寒。
高昀骞悠哉地翘着二郎腿:“但他们还是识趣地把你推出来了,才给了我这个大好的报仇机会。”
“你这是公报私仇。”对方愤怒地挣了挣身上的绑绳。
他二人有来有回地演戏演得起劲,十几个看戏的人开始交头接耳了,纷纷揣测这俩父子能有什么过节。
高昀骞适时地转移了话题:“私仇我且不与你计较,但你身为青帮弟子,自甘堕落,助纣为虐,违反多条帮规,你可认罚?”
穆长官顺着他的话头,直奔结果而去:“您要这么说的话,我无话可说。按帮规,五十鞭,三刀六洞,穆霜白领罚!”
五十鞭且不说,三刀六洞可是要在自己身上任意部位捅三刀,捅穿身体,前后加起来一共六个血洞。这刑罚确实是狠了点,可不搞成血淋淋的场面,特高课那儿过不了关。
目的达到,高昀骞便准备叫殷玖把人拉下去行刑。没想到坐在下首第一把椅子上的将官站了起来,一板一眼地对高昀骞道:
“师座,此人是敌军俘虏,却按您青帮的规矩处罚,于理不合。”
高昀骞一听这话,只觉得脑壳疼,耐着性子问道:“杨参谋想怎么处置?”
“不如按军中的规矩来。”杨参谋道,“五十鞭改成五十军棍,三刀六洞换成……打断双腿吧。”
穆霜白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要不是这个杨参谋满脸写着认真,他真要认为对方是斋藤特意派来害他的卧底了。
鞭伤刀伤都是皮外伤,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并不危险,钻空子做点手脚完全可以骗过阿辜他们。军棍打的是臀股处,伤害性很大,侮辱性更大。再加上打断双腿,他下半身基本算是废了,万一情况有变,他到时候想逃都逃不了。
苦肉计而已,他可不想把命搭上啊。
他连忙去看高昀骞,没想到短暂的犹豫过后,高昀骞竟然采纳了杨参谋的部分提议:“那就长鞭换短棍,杖腹,另外断去双腿。”他见没人再提出异议,便对穆霜白道,“若你能从刑台上活着下来,往日恩怨,一笔勾销。”说完便朝殷玖打了个手势,让他把人拖走。
而后者听着这最后的判决心下着急,虽然免去了他被当众打屁股的屈辱,但杖腹可不是闹着玩的。短棍打在身上,造成的都是内伤,外表看着一点事没有,五脏六腑都能给打碎了。他大哥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其实高昀骞对杨参谋那可是十二万分的了解,因此一早准备好了一套备选方案。他感受到小穆的不安,便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我自有安排。
可对方并没能接收到他的眼神。这当儿殷玖已经把穆霜白拉了出去,一路拉到外头的刑台上,按着他跪好。
内心忐忑的穆长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玖和另一个行刑的小兵各自从架子上取下一根粗短棍来,掂了掂重量。随后前者挥起棍子,抡圆了狠狠地朝他腹部打来。
他咬紧牙关做好了硬抗的打算,不料“砰”的一声过后,肚子上并没有多少疼痛感,他仔细一分辨,那看起来吓人的短棍竟然只是根空心的木头,再加上殷玖刻意放轻了力道,看起来唬人,实际打在身上,和拍个巴掌差不了多少。穆霜白讶异地瞟了对方一眼。
“叫啊,越惨越好。”小玖举着棍子低头瞪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师座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剩下的就看你的演技了。”
“啊!!”他迅速反应过来,扯开喉咙放声哀嚎,怎么凄惨怎么来。
议事厅里,众人坐在那儿听着外面的惨叫,暗中直撮牙花子。有人掀起帘子瞅了一眼外头的情况,再看到主位上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高昀骞,众人纷纷在心里替穆长官哀悼了——师座下手可太狠了。
打到二十五棍的时候,小玖又朝穆霜白一瞪眼:“该晕倒了,快晕!”
后者听话地把眼一闭,身子一软,干干脆脆地歪倒在了殷玖的脚边。紧接着,一盆水哗啦一下泼到了穆霜白的头上。他一边呛咳出声,一边在心里好笑。他大哥想得可真周全,偌大个盆里只装了小半盆水不说,连水都是温的,生怕他在冰天雪地里冻病了。
“咳咳咳。”他装模作样地一通猛咳,身子在地上扭动了两下,任由那个小兵抓着他背后的绳结把他从地上拎起来。
他狼狈地跪坐在地上,黑发湿答答地贴在脸上,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垂头盯着地面。
殷玖放下军棍,一手掐着穆霜白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另一只手飞快地摸出一个血包,塞进他的嘴里。
太周全了。穆霜白再一次在心里感叹,不愧是他大哥。
“二十七、二十八……”刑罚还在继续,嘴里含着血包,穆长官便不再惨叫,转而发出虚弱的闷哼声。
第三十棍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胃部,他瞅准机会,张开嘴喷出一口鲜血:“噗……”
之后殷玖又往他嘴里放了好几个血包,于是每隔几棍,穆霜白就吐两口血,看那模样,要多惨烈就有多惨烈。
了最后十棍,鲜血不断地从他嘴角滑落,从刑台上一滴接着一滴,滚入雪地里,很快蔓延成一片殷红。等他们停下手来,“虚弱”的穆长官再支撑不住,软软地歪倒在台上,他身上浅绿色的军装,大半都已被深红浸染。
而真正让殷玖犯难的,其实是这接下来打断双腿的命令。他从刑架上扯下一个钩子,勾住对方背后的绳结,拉动长绳,一点一点将人从地上拽起来,吊在了半空。
他弯下腰摸了摸穆霜白的两个膝盖骨,抬头对他道:“少帮主,我要错开您的两个膝盖骨了,会很疼,您忍着点。”
后者点了点头,要瞒过**一众将领和特高课那群看他不顺眼的小鬼子,必须得付出点代价。他知道相比小腿骨折,膝关节脱位已经算好的了。
反正那些将官都被高昀骞留在了屋内,刑台四周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殷玖也就不做遮掩,蹲在穆霜白身前,抓着他的腿手法极快地用力一扭。
“啊!”穆霜白接着开始惨叫,半是演戏半是真疼。这一扭之下,他的小腿折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乍一看跟骨折也没什么区别。
小玖一鼓作气,把他另一条腿的膝盖也错开了,这下他疼得直抽冷气,额间顿时渗出了一层薄汗。
殷玖赶紧把他放下来,替他解开了身上的麻绳。穆霜白侧躺在地上,动一下身子都能感觉到双腿传来的剧烈疼痛。他半睁着眼望向议事厅的方向。
听见外面彻底安静下来,高昀骞掀开帘子带着十几个将官走了出来,众人看到刑台上血淋淋的人,不约而同地垂下了眼睑。
高昀骞倒是认真打量着他,眼底盛满心疼。要不是小穆一个劲地朝他示意没事,高昀骞觉得自己早就冲上去了。
“还活着?把他扔到村口去吧。”高昀骞深吸了口气,语调淡漠地吩咐着殷玖,“其余人去收整队伍,一刻钟之后,全部撤走。”
“师座,我们去哪?”杨参谋不解地问道。
“杭州,去和第11师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