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吵吵闹闹又是一整天,最后宁医生实在是烦了,一拍桌子说交给他就好,谁也不用插手,然后不意外地收获了骆南碎碎念式的叮嘱。
到了14号早上,宁医生先去特高课附近转了一圈,没想到张算就在特高课对门摆了个摊,戴着个大墨镜,光明正大地盯着人家的动向。
还真是他老师的风格。宁医生望天翻了个白眼,走到摊位前坐下喊他:“老师。”
“阿宁。”张瞎子维持着揣着两手的状态,慢悠悠地开口,“他们派你去救季鸣鸿?”
他没给宁医生说话的机会,伸出右手,几个手指头抽风似的一通乱捏,起身去拉宁医生:“要救人就赶紧去,晚了不好救了。”
“啥?”宁医生一头雾水地被他推着走。
“你看。”张算冲着特高课大门一努嘴,千叶和都正带着人押着穆霜白上了车,“他们要去宪兵队。”
“干!”宁医生立马骂骂咧咧地跑远了。
他从通风口爬到关季鸣鸿的牢房时,正赶上几个宪兵将大少爷拖去了刑讯室。宁医生继续骂骂咧咧地爬通风口,掐着千叶和都把刑房里的人都叫了出去,而外头的穆霜白还没进来的当儿,撬开风口跳了下去,随手捡了根趁手的短棍,食指碰了碰嘴唇示意季鸣鸿不要出声,在后者震惊的目光中躲进了角落。
之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敲晕了穆霜白,圆满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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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霜白在医院的病床上醒了过来,后脑一阵接一阵的钝痛传来,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揉一揉。可这一抬手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两副手铐分别铐在了病床两侧,能活动的范围极其有限。
妈了个巴子。穆霜白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放弃了徒劳的挣扎,费劲地抬起上半身四下观察着。
病房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张床一个人。穆霜白试着想按床头的铃叫人,可用哪都够不着。
要是被他知道是谁敲了自己一闷棍,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似是听到了他心中所想,病房的门一开,宁医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穆霜白的目光一瞬间冷了下来。
“你的脑袋是我干的。”宁医生大大方方地承认,“但你手上这东西,是千叶和都弄的。”
“你为什么会去救老季?”已经明白自己身在日本陆军医院的穆霜白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你不是应该先感谢我么?没有我的话你想怎么收场?把地下党的事全捅出去?”宁医生用最轻松的口吻说着最严肃的话。
穆霜白沉默着看他。
宁医生深深地叹了口气:“先是叶华,再是你,我早跟他们说过,不能与虎谋皮。”
“这事和华子有什么关系?”对方一脸的困惑。
“你还跟我装。”宁医生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他是你的人,才不是什么边牧。上海乱成这样,边牧那个家伙面都没露过,就知道当缩头乌龟,他凭什么配得上边牧这个代号!”
穆霜白莫名的有些不敢和他对视,他将头撇向了一边,可下一秒宁医生松开他的领子,转而扼住了他的咽喉:“你说这么些年来,是不是你在掌控着共党?我们能活到今天,全是因为你贵手高抬对不对?”
他手上的力道不小,穆霜白却完全没有挣扎,他只是攥紧了双拳,张张嘴费劲挤出一句话来:“我没有。华子早不是我的人了,他的心向着你们,别为难他。”
宁医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谁为难他也轮不到我,反正现在还有季鸣鸿陪着他。”
前者顿时听懂了他话里的含义:“你想拿他们威胁我?”
掐着喉咙的力道一松,宁医生收回手一屁股坐到了穆霜白床边的椅子上,恢复了往常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对啊,共党的事你敢跟小日本说一个字,我保证让你亲眼看着季鸣鸿被开膛破肚。”
“那如果我不说,”穆霜白干咳了两声,好奇地问他道,“等战争结束,可否留我一命?”
“白日做梦可是种病呢。”宁医生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你和季鸣鸿的心脏,可都是许诺了要给我的。我只能答应给你们一个痛快点的死法。”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你怎么就没有点身为汉奸的自知之明呢?”
穆霜白无奈地望着他,话赶话说到这份上,他除了接受宁医生的威胁也没第二条路走了。
后者心情大好地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他身后,穆霜白撑起半个身子,轻声叫住了他:
“阿宁,先生原话,问你何时能放下?”
宁医生听懂了他话里的深意,顿住脚,半晌才幽幽答道:“你俩的心脏,会是我最后的藏品。”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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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医生刚走没多久,千叶和都又出现在了病房里,穆霜白皱着眉头叹气,真希望自己还没醒过来。
“刑讯室里究竟发生何事?”千叶和都劈头盖脸地问道,“是不是你把人放跑了?”
“我要真有这个能耐,我早跟着她一起跑了。”穆霜白故意把手上的手铐晃得哗哗响。
千叶和都用审视的眼神打量了他半晌,最终似乎并没有接受这个说法:“我记得你一向很喜欢玩这种虚虚实实的手段,但不管你说的是不是实话,红党已然逃不出我的手心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穆霜白心头一紧。
“关于锦书,关于南叔,关于骆记成衣铺。”
千叶和都每说出一个名词,穆霜白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重锤撞击了一下。他艰难地开口:“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我想知道你,到底知道多少。”千叶和都挑起嘴角,“从你的神情看来,你并不是毫不知情对不对?”
秘密被揭穿的恐惧实在太难掩饰。穆霜白深吸了一口气,才稳定住情绪:“只是听到了很久没听过的名字罢了。”
“可我不相信你。阿辜查了你这么久,不但没查出什么,还搭进去一个没什么用的斋藤。”千叶和都脸上挂着笑,却已将枪口对准了对方的太阳穴,“对于不确定因素,还是趁早抹杀掉的好。”
穆霜白心下一惊,听她的意思,难道她知道斋藤的死和自己有关?
不过当下还是保命要紧,他淡定地望向千叶和都:“阿辜留着我的命还有用,你不能杀我。还有,今日你若对红党出手,恐怕明日阿辜的身世就会公之于众。”
闻言千叶和都把枪收了回去,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不杀你就不杀你。至于红党,他们迟早会自投罗网的。”说完她扭头就走,只留了两个特高课的人负责看守。
躺在床上的穆霜白长出了一口气。他扭头看了看窗外,他的局已经布完了,哪怕千叶和都搅局,也挡不住大势所趋。剩下的事情,他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做一个观众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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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深夜,骆记成衣铺。萧旦拉开阁楼的门,把被软禁的叶华和季鸣鸿从床上拖了起来,扔给迷糊的两人一人一把枪:
“起来,我们人手不够,拿好枪跟老娘走。”
“干……干嘛?”季鸣鸿太久没摸枪,感觉自己连子弹上膛都不会了。
“杀人去。”萧旦言简意赅。
大少爷手一抖把枪掉到了地上,在锦书极有压迫感的目光中,他认命地弯腰捡起手枪,哭丧着脸自我安慰——好歹不用穿女装了。
骆南召集**地下小组商量了大半天,终于决定今晚夜黑风高,把宪兵队布置在城内的据点一锅端了,一举击毁日军的玉碎战计划。
包括城南医院在内,斋藤一共给出了十个据点。而目前地下小组能调用的人数,连二十个人都凑不齐,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把阁楼上的俩拎出来凑数了。
骆南把计划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末了补充道:“根据我们的情报,每个据点大概会有十四个宪兵,大家注意安全。”
但季鸣鸿还是听得一头雾水:“所以我到底要干啥?”
“你跟着锦书吧……”南叔话音刚落,萧旦就跳起来反驳,“不行,我得护着您!让他随便跟个小同志就行了。”
“他可以跟我一组。”叶华建议道。但他于下一个瞬间收到了来自宁医生的怀疑的目光。
后者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跟着我,不然我怕你俩狼狈为奸,背后捅人刀子。”
季鸣鸿很是不满:“我可从没害过人!”
“但你很容易被人骗着跑。”宁医生一针见血。
最终季鸣鸿苦着一张脸跟着一个小同志走了,宁医生和叶华选择了去城南医院,萧旦和南叔则去了特高课监狱附近的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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