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几声巨响,脚下的大地都为之一震,挂甲台的山坡上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张继激动得双手颤抖,大声喊道:“弟兄们,是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他说话间,那五万刚刚还斗志昂扬的英军预备队已经开始向后溃逃。往远处看,英军的阵地那里也已经乱作一团,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正在指挥炮兵,调转炮口炮击护的援军。
张继精神振奋,挥手喊道:“弟兄们,英军已经支持不住了。大家振作起来,和援军一道把他们彻底消灭掉”。
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假如不派出那五万预备队。即便清军的援军来了,凭借己方的炮火优势和这五万预备队组成的步枪阵地,只要不出现溃逃,一定守得住,或者还可以反攻也说不定。但是,现在一切都完了,如果不能迅速收拢残部,这五万预备队即便不被护消灭,也会因为争着夺路逃命自相践踏而死。
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心急如焚,急忙下令收拢残部。好在英军平日里训练有素,渐渐地,溃逃趋势得到遏制,一部分英军归拢到了阵地附近。
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松了口气,此时挂甲台的清军,在己方炮火的压制下,寸步难行,清军的援军还在三公里外,暂时构不成威胁。自己只要有十分钟的时间就可以把溃兵基本聚拢起来,形成一个简单的阵势,即便不能翻盘,坚守几天等待援军想来不是问题。
突然,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有点儿像夏天的闷雷,但是又密集得多,有点儿像雨点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但是又响得多。他正在疑惑间,突然发现副官劳合·乔治正惊恐地用手指着一个方向。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回头看去,瞬间惊恐得说不出话。
只见远方的地面上,尘土飞扬,黄沙滚滚,隐约可见一支队伍飞驰而来。按照他们行进的速度来判断,定然是骑兵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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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短短不到一分钟的功夫,这支队伍又靠近了一大段距离,已经可以看得清对手的轮廓了。这果然是一支骑兵,骑手们显然都是弓马娴熟、训练有素的,仅用双脚勾着马镫,居然在飞奔的战马上,搭弓射箭。
就在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愣神的功夫,箭已经飞蝗一般地落了过来。这些箭并不是平射过来的,而是朝半空射出,下坠到英军阵地的,这样一来,英军几乎避无可避,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死了。还有一些人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被射中却没死。当他们试图将箭拔出身体时才发现这些箭的箭头上都有倒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因为拔箭弄得皮开肉绽。最不幸的一小部分人因为拔箭时倒刺拉断了动脉血管,鲜血像喷泉一样往外涌,哀嚎着死去。
一轮箭雨还没有下完,第二轮就已经来到了。副官劳合·乔治眼看败局已定,向两旁的卫兵使个眼色,不由分说地将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扶上一匹战马,用绳子捆了个结实。然后朝马屁股狠狠抽了一鞭子,自己也随即跟上率领着一群残兵向东南方向逃去。
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在马上大喊:“劳合·乔治,你这个混蛋。快放我下来,我不能离开我的阵地,我不能离开我的士兵,我死也不能丢下他们,否则我会生不如死的,你这样做会让我没脸再回到英国去的。你这个混蛋,你放我下来。”无奈,绳子捆得太紧,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只能在那里叫骂,什么都不能做。劳合·乔治也不理他,只是率领一干人继续向前逃命。
……
曾国藩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了过去,死死地握着张继的双手,两眼含着泪说道:“松涛,让你受苦了。”
张继热泪盈眶,不住地说:“中堂大人,你来了就好,你来了就好”。
曾国藩回头对陈士楷道:“陈将军,你赶快带人去追那个温斯顿·康瓦里斯,他们跑不远的,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急忙道:“中堂大人,不必追了,他最后也跑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迅速歼灭残敌,抓紧打扫战场,尽快赶到英军的滩头阵地去,谨防他们再有援军登陆。”
曾国藩笑道:“你放心,歼灭残敌自然有人来做。来,我为你引荐一下。这位是醇郡王爷,先皇的亲堂弟,官讳奕谨。这次他亲率五千八旗勇士前来助战,要不是这样,咱们攻打起英军的阵地来还真要受不小损失、耗费不少时日呢。”说着,曾国藩从身后请出一个人来。
张继看时,只见此人穿着一身麂皮铠甲,头戴一顶鎏金头盔,个头很高,身材瘦削。白净面皮上蓄着三缕髭须,显得文质彬彬,一双丹凤眼正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
张继忙打千行礼道:“下官理藩院左侍郎、护总参谋长张继拜见醇郡王爷。醇郡王爷以千金之躯,亲自上阵杀敌,又救了下官和麾下弟兄一命,下官真是感激涕零,佩服万分。”这番话虽然也是常见的客套话,但是张继却也是发自内心的说出来,他对奕谨率兵救援本就感激,又见他相貌可亲,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奕谨上前几步,双手将张继扶起,笑道:“张大人言重了,张大人不但文武双全,更能忠勇报国,真乃无双国士。我奕谨身为爱新觉罗氏子孙,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本来就是分内的事”。
张继道:“下官岂当得‘大人’二字,如蒙不弃,就请王爷叫下官的草字‘松涛’吧”。
奕谨点点头,转身对曾国藩道:“曾中堂,想来你率领的护和我的那些包衣奴才们已经将残敌剿灭干净了。我们下去吧,看看他们有没有缴获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曾国藩点头道:“好,王爷请”。张继也跟着向山下走去,他这才知道,原来奕谨率领的并非是正规八旗兵,而是他镶白旗下的包衣奴才们。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些平日里提着鸟混茶馆、牵着狗逛戏园子的闲杂人等训练成这般精锐的旗手,这位醇郡王爷当真小觑不得。
走着走着,张继突然发现原来有个人一直跟在奕谨身后,只是那人穿着一身灰布长袍,毫不起眼,是以自己竟然没注意到。但他注意到那人腰间挂着一块翡翠玉坠,看上去绝非凡品,便开口问道:“这位是?”
奕谨回头道:“哦,刚才倒忘了向二位介绍,这位是我的幕僚魏羽,字景渊,山东人。景渊父亲在广州的洋行做买办,他二十岁上去英国游学了四年。景渊人品贵重,又学贯中西,我就请他坐卧家的西席大人,点拨我的几个孩子读书。景渊熟读兵书,腹有良策,所以这次大涨我也请他随军参赞机务。”
曾国藩道:“原来如此,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专程向魏先生请教。魏先生,松涛也是在英国游学过的,你们有缘,平日里可以多交流交流”。
那个魏羽抬起头,向曾国藩和张继行礼道:“晚生魏羽,请中堂大人、张大人多多关照,多多赐教。”
曾国藩笑道:“魏先生,你客气了。有你们这些年轻有为的好男儿,我大清定能振兴颓势、重复旧观啊”说着,和奕谨谈笑着向山下走去。
张继听说魏羽是“货真价实”的英国留学生,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向魏羽看去。正巧魏羽也向他看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
不料,这一眼竟让张继心惊肉跳。这倒并不是因为那魏羽相貌有什么奇特之处,而是因为他太普通了。魏羽长着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属于那种放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人。他的脸上也面无表情,是他的眼神让张继心惊肉跳。张继也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并没有目露凶光,也没有饱含温情,是一种冷冰冰中带着轻蔑的眼神,这种眼神不应该是他拥有的。即便是供职于那些翰林院、号称“天子门生”的一、二甲进士们也不敢拿这种眼光看自己。而且,这种轻蔑并非是刻意做出的,他的那种蔑视一切的自信和优越感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时间,张继心乱如麻,他从没有在这个时代见过这种眼神,那眼神仿佛要看穿自己似的。
于是,张继赶忙快跑几步,跟上奕谨和曾国藩,向山下走去。
……
打完仗要处理的事情比打仗时要处理的事情还多。打仗时只要做到部署得当、保证供给即可。打完仗要迅速写奏折报告朝廷,等待圣命;要收敛遗体,收治伤兵;要打扫战场,将缴获的武器和辎重登记造册;要贴出安民告示,宣布大捷;还要派出侦察兵调查温斯顿·康瓦里斯行踪,准备追击事宜。千头万绪,连日来,把曾国藩和张继忙得四脚朝天,好容易才理清头绪,一件一件安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