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山,一份奏折墨迹未干,只见明黄缎面的封皮上写着《为修筑铁路事辨析利弊折》,正文大约万余字,有几十页之多。.首..发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张继行云流水、任其所至的缘故。不过,张继文笔甚佳,写起奏折来也是文不加点。仔细读一读这份奏折,真可谓是字字珠玑。其中,不乏这样的佳句:“凡铁路之所布,即权力之所及。一切其他之兵权、商权、矿权、交通权,左之右之,存之亡之,操纵于铁路两轨,莫敢谁何。故夫铁道者,犹人之血管机关也,死生存亡系之。有铁路权,即有一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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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继提出的通过建立股份有限公司的形式募集社会资本的参与对于解决大清铁路运输公司和大清远洋运输公司的资金缺口问题的方案获得了曾国藩的高度评价,他们立即开始着手实施这一方案。张继负责主持大清铁路运输公司和大清远洋运输公司的筹备和募股事宜,曾国藩则携带张继撰写的《为修筑铁路事辨析利弊折》亲自赶到北京,游说慈禧太后、同治皇帝和朝廷大员们支持他们修筑铁路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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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张继正在对《大清铁路运输公司章程》、《大清远洋运输公司章程》、《大清铁路运输公司首次公开募股协议》和《大清远洋运输公司首次公开募股协议》这四份法律文件进行最后的审阅与修订。这四份法律文件是这一个月来,他组织相关的法律、财经和金融专家参照《英国1817年股份有限公司法》、《英国东印度公司章程》和《荷兰东印度公司首次公开募股协议》制定的。
在这四份法律文件涉及到的所有问题中,投资回报率的确定无疑是最难的。现在,公司尚未成立,没有往年的经营数据可供测算,只能依靠估算来确定。投资回报率定得高了,企业就会背上沉重的债务负担,影响其正常发展;投资回报率定得低了,又会影响广大投资者的参股积极性。
除了负责主持大清铁路运输公司和大清远洋运输公司的筹备和募股事宜,张继还必须时刻关心曾国藩在北京的游说动向,及时提出可行的解决方案。
如此繁重的工作几乎将张继压垮,好在曾国藩那面进行得比较顺利,昨天传回来的最新消息是慈禧太后和同治皇帝已经松口,表态不反对张继和曾国藩修筑铁路,但是北京地区和奉天地区不得修筑,以免惊扰祖宗陵寝。虽然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但已经比想象中好很多了,张继几乎是兴奋得一晚没睡,拿着笔在地图上不停地画来画去,设计着未来大清的铁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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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张继苦思冥想之际,门外传来戈什哈们的高声呼喊:“圣旨到”,张继吓一跳,赶忙吩咐道:“放鞭炮,设香案,开中门,迎圣旨”,两年多来,这一套程序几乎都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变得熟悉无比。
张继心中疑虑不安,不知道这道圣旨是否是关于朝廷对修筑铁路的态度的,对大清铁路运输公司和大清远洋运输公司的筹备和募股事宜到底会起到促进作用还是阻碍作用。张继心里想着,腿上跑着,甚至都来不及看看宣旨的官员长什么样,就跪倒在了正堂前。
但是,好半天都听不到宣旨的官员宣旨。张继心中纳闷,抬头一看,曾国藩手捧圣旨,正满含热泪地看着他。
曾国藩哽咽着嗓子道:“一等勇烈侯、户部侍郎、两江观风使、‘新政’规划部侍郎张继接旨”
张继心中一惊,缓缓道:“臣接旨”。
曾国藩又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即于‘新政’规划部交通邮传司下设铁路处,由该部侍郎张继兼任处长,具体办理修筑铁路事宜。另:大清铁路运输公司和大清远洋运输公司的筹备和募股事宜亦由该员全权负责,钦此。”
张继朗声道:“臣领旨谢恩”,言罢,已经是泪流满面。
曾国藩双手扶起张继,四支有力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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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已经很深了,但是曾国藩和张继都完全没有睡意,还在兴奋地谈着。
张继端着酒杯,问道:“中堂大人,那些守旧派官员一直高谈‘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还污蔑我们‘火轮动地,扰我先人;开山裂谷,断我龙脉’。这下,他们得知朝廷批准我们修建铁路计划,一定是如丧考妣了吧?”
曾国藩微笑道:“说起这次游说之旅,也真的是艰难万分呢。恭亲王爷一向是支持我们的,可是这次他都担心我们提出修筑铁路会不会过于操切,引起守旧派官员的反弹,导致‘新政’受到攻击。最后,我们俩精心设计了游说的说辞,这才成功说服了太后和皇上。至于以倭仁为首的那帮守旧派官员,个个摩拳擦掌,在朝会上大肆攻击我们修筑铁路的计划,倭仁更是系统性地提出了反对‘新政’的纲领,他还声称要‘死谏’,坚决反对修筑铁路。最后,差一点撞乾清宫柱子自杀。就连太后和皇上也拿他没办法,命令他回家休息几天,他是三朝老臣,即便太后和皇上有心拿掉他,迫于舆论的压力,也很难下得了手。”
张继想想着倭仁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又问道:“那么醇亲王对我们修筑铁路的计划持何种态度呢?”
曾国藩摇摇头,说道:“他的态度倒真是耐人寻味,他先是说自己入职军机处不久,对政务不熟悉,不该轻易表态,以免给国家造成损失。后来,太后和皇上一再要求他说出自己的意见,他又说了一番模棱两可的话,什么修筑铁路于国稷民生确实裨益很大,但是有可能动摇国本之类的。太后问他为什么修筑铁路会动摇国本,他又不解释,只是表态说自己支持修筑铁路。”
张继微微叹道:“真不知道这个醇亲王是敌是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