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闳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和凤鸣兄弟商议之后,认为仅凭我们的号召力,想要力挽狂澜是不可能的因此,虽然认为您很可能已经遇害了,还是决定由我来普鲁士寻找您倘若天不亡‘新政’,天不亡大清,让我找到了您,‘新政’和大清也算是有救了张大人,守旧派和‘新政’派势如水火,‘新政’则已经岌岌可危,希望您能随我回国”
张继叹息道:“达萌兄,其实,就现在的形势而言,找没找到我并不重要,有没有自己掌握的武装力量也不重要因为,事情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新政’派并不是一个有着严密组织的近代政党,而是一个由支持‘新政’的官员组成的松散的联盟大部分‘新政’派官员支持推行‘新政’并非因为他们真心认同‘新政’的理念和举措,而是因为他们出身于湘军系统和淮军系统,是中堂大人和李鸿章大人的故旧部下,或者因为他们担任着地方督抚,推行‘新政’能够发展实业、增加税收,为他们带来漂亮的政绩恭亲王爷和中堂大人在世的时候,凭借他们的威信和地位,‘新政’派内部能够做到目标一致,因而具有较强的行动能力但是,随着恭亲王爷和中堂大人的遇害,也随着‘新政’派官员的陆续调离,一方面,已经没有人能够将他们团结起来,另一方面,他们自身的实力也已经大打折扣这个时候,想要借着挽救‘新政’的名义号召他们起来冒着巨大的风险反抗太后和守旧派,是非常困难的守旧派则不同,虽然他们反对‘新政’的原因各有不同,目标却是出奇地一致,而且太后也一直对他们保持着绝对的领导现在,无论是作为中枢机构的军机处,还是作为财赋重地的东南地区特别是两江地区,都已经是守旧派占上风了,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我们这边,贸然起而反抗,除了导致无谓的牺牲和换来守旧派变本加厉的报复别无意义”
听到张继这么说,容闳更加忧虑起来,问道:“张大人,难道说我们就要这么放弃曾经为之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新政’了么?”
张继摇摇头,说道:“达萌兄,兵法上讲究‘毙敌锋芒’,其实,政治斗争中也一样既然我们还不具备与太后、守旧派抗衡的力量,时机也还不成熟,那么,除了隐忍待发,我们也就别无选择”
容闳急切地说道:“但是,眼看着守旧派的实力越来越强,而我们的实力越来越弱,长此以往,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具备与太后、守旧派抗衡的力量啊?按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守旧派只会变本加厉地铲除‘新政’派、废除‘新政’措施,即便将来时机成熟了,我们也没有能力与他们抗争了”
张继摇摇头,说道:“达萌兄,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知道它真正的含义是什么呢?”
容闳说道:“意思是不仁不义的事情干多,就会获咎于天,自取灭亡”
张继摇摇头,说道:“你说的只是这句话的表面意思《左传》记载过这样一个故事,郑武公的夫人武姜,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也就是后来的郑庄公,小儿子则是共叔段由于生郑庄公时难产,武姜一直非常讨厌郑庄公,屡次向郑武公要求废掉郑庄公,立共叔段为继承人但是,被郑武公以‘废长立幼,不合祖制’为由拒绝了郑武公去世之后,郑庄公继位,武姜请求郑庄公将制邑作为共叔段的封地制邑地形险要,易守难攻,郑庄公没有答应武姜就又请求将京邑作为共叔段的封地,郑庄公就答应了下来庄公就计共叔段住在那里,称他为“京城太叔”大夫祭足进谏道:‘按照祖制,大的封地面积不能超过都城的三分之一中的不能超过五分之一,小的不能超过九分之一现在,京邑的面积比都城的还要大,作为封地,违反祖制,不合法度,请您收回成命’郑庄公说:‘这是母亲的意思,不好拒绝’祭足又说道:‘我担心的是,共叔段久有不臣之心,一旦他的势力蔓延开来,就难以对付了不如趁现在除掉他,以绝后患’郑庄公笑着回答道:‘不仁不义的事情干多,就会获咎于天,自取灭亡你姑且等着瞧吧’于是,共叔段越发肆无忌惮,发动京邑的百姓修建城池、参加军队、打造兵器,准备发动叛乱,京邑的百姓苦不堪言郑庄公在得知了共叔段计划发动叛乱的日期后,才说:‘现在可以动手了’,他派遣公子吕率领二百辆战车去攻打京邑京邑的百姓纷纷倒戈,共叔段一败涂地,只得逃到了邻国”
张继顿了顿,说道:“达萌兄,郑庄公拥有除掉共叔段的能力,却一直隐忍不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容闳摇了摇头
张继说道:“因为郑庄公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他是在等待甚至故意诱导共叔段自取灭亡共叔段这种不仁不义之人,一旦获得了权力,势必推行暴政,倒行逆施民众总是畏惧权力的因此,一开始,他们都选择会默默忍耐,而他的敌人也必须毙其锋芒,以免被他消灭但是,随着他的政策越来越暴虐,民众受伤害的程度越来越高,他们就会开始怨恨他等到他的政策暴虐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时,民众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就会起而反抗他这个时候,他的敌人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因势利导就可以了因此,真正灭掉共叔段的不是天,而是京邑的百姓,这才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内在含义”
听到张继这么说,容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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