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年,二月十一。
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既不是什么节气,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但就在这一天,天下书局推出了一个新的东西。
书局门口那个标注价格的木牌,旁边又放了另一块。
上面写得仍旧很言简意赅——
“凡上门购书、借书者,都可免费获赠报纸一份。”
“单独购买,十文一份。”
不管是买过还是没买过的人,都不由得心生好奇。
本来天下书局这段时间,就已经靠极低的价格在长安城里出了大风头,这会儿又突然整出来了个什么报纸……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能跟纸张沾上边的,十文钱卖都已经很便宜了。
有很多人都怀揣着同样的好奇心走进了书局。
跟开业第一天一样,报纸发行的第一天,陆恒也在这里坐镇。
毕竟只有他自己才最了解报纸是个什么玩意儿,如果让李承乾或者程处默来的话,恐怕别人问都能问得他们哑口无言!
“哎,怎么又是你?”
陆恒惊讶地发现,今天来的首位顾客,居然又是第一个借书的少年。
少年有些腼腆的从怀里摸出来一本书递给他:
“在下是来归还书籍的。”
“不过刚才进门前看到边上又放了块木牌,说是有什么报纸……我可以看看吗?”
接过那本《公羊传》,陆恒随手翻了一下,发现借出去虽然已经快十天,但书籍完好无损。
连一点褶皱都没有,更不要说笔墨油污了。
看来这是个很爱护书籍的好少年啊!
陆恒对他很有好感,于是慷慨笑道:
“门口既然写了,凡是上门购书、借书者都能免费获赠报纸,那拿一本给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过来吧,报纸都放在了门口,你随意拿取就行,不过只能拿一份。”
经过他的示意,少年从门口的竹筐中随手拿起了一卷纸。
免费赠送的纸张,当然比不过印书所用的,这很正常。
少年的第一反应就是观察了下纸张本身,发现用的是最普通不过的麻纸,心下了然。
但将那一卷纸展开后,只读了片刻,他的眼睛便瞪得溜圆!
报纸的右上方印了三个大字。
长安报!
在这三个字的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赫然写着——
本报纸全部解释权归东宫所有,若有疑问,请进东宫上门咨询。
在这少年进门后,陆陆续续的也有不少人进来了,他们都想看看这所谓的报纸究竟是个什么新鲜玩意儿。
可当所有买书借书或者是直接掏钱的人拿到报纸后,表情都跟少年相差无几。
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他们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家天下书局是太子殿下的产业,而且一点都没有掩饰的意思,十分豪横!
陆恒扫了他们一眼,发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报纸右上角,于是笑着提醒道:
“光看那里干什么?看看内容呀!”
“这些可都是我们书局好不容易拿到的文书和消息,你们若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替亲朋好友多带几份,让他们也看看。”
经过他的提醒,店里的人才都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
众人连忙一目十行地看,想快速完报纸上的所有内容。
但他们越看,就越是心惊胆战。
这张纸并不算大,甚至都比不上那些画家们所用画卷的一半。
可上面写的东西却信息量极大。
朝政新闻方面,上面说朝廷即将对科举进行试点改革,首要地点就是长安,今年的春闱就会开始试用新制度。
至于具体什么制度,且听下回分解。
农业新闻方面,报纸上则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那便是如今朝廷已经新发现了一种高产作物,正在试验田中育种,等到育种足够就会慢慢开始推广天下。
这回产量倒是没卖关子,亩产三千斤往上,四十石!
第一批读报纸的人,还没来得及接受这一连串的暴击,再往下看,就看到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当朝宰相萧瑀,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拒不承认那种高产作物的产量,并在朝廷上立下生死状与人打赌,结果输了。
输了也没什么,但是他赖账。
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年纪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不想动他就蹬鼻子上脸。
原本嘈杂的书局内,忽然在某个瞬间齐齐安静下来。
在报纸这种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东西上,指名道姓的骂一国宰相,而且还是兰陵萧氏出身的宰相……
“……跟宋国公立下生死状的,该不会是太子殿下吧?”
“扯什么犊子,这不可能,陛下怎么会答应!”
“那这种事怎么能刊登在太子殿下所办的刊物上啊?”
“别管那么多了,咱们赶紧多买几份,将这些消息多跟人说说,万一哪天就看不到了呢!”
“有道理,走走走!”
“……”
一阵窃窃私语中,陆恒耳朵竖的老高,将这些人自以为低声的交谈都听在耳里。
他心中暗自发笑。
果然啊,人类的本性就是瓜田里的猹。
朝廷大事固然重要,但这个时间跑到书局来凑热闹的,其实根本就没有几个真正的科举考生。
更多的,则是那些能看懂几个字却年纪不小游手好闲的人。
消息如果从他们嘴里传出,那范围可就广了去了!
上至朝廷百官,下至贩夫走卒,甚至是路边挑菜路过的农妇,他们都能跟人聊上半个时辰。
哎呀呀,也不知道那位萧老先生知道这事情后,会是什么表情……
脸一定很绿吧?
他真的很想看啊!
等到书局里熙熙攘攘的第一批人出去,外面早就迫不及待的第二批人也涌了进来。
里面如此热闹的讨论氛围,本来就是一个最好的广告。
坐着轮椅,守在柜台背后的李承乾,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有些愕然。
他拍了拍陆恒,低声问:
“咱们把萧瑀的事情放在报纸上,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
“他毕竟是位国公,还是宰相……”
陆恒回头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抽。
“你现在知道心疼他啦?”
“之前在东郊,可是他的大孙子撺掇流民来整咱们的。”
李承乾当即就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继续,你继续,我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