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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隆十五年六月十三。
古董商人冷子兴赶早,提着个包好的窑器寻到荣国府后廊,敲门进了周瑞家,准备拿这窑器孝敬老丈人一家。
不巧的是周瑞夫妇都不在家,只周瑞家雇着干扫地杂物的小厮暂且做招待,迎了周瑞到房中,再有一个小丫鬟看茶来。
冷子兴安坐,知道丈人家忙碌,也不叫人去喊。
等到午间,小厮和丫鬟自寻了些粗糙吃食吃了,周瑞才暂且归屋。
见了冷子兴在家,周瑞忙打发了小厮去荣府厨屋里,使钱张罗一座饭菜来,以免招待不周。
冷子兴劝了劝,见老丈人执意如此,且荣国府的饭菜说宣就宣,也就只得依照周瑞的意思。
先见了那窑器,却是个菜碟。周瑞捧在手来,翻来覆去,总算看出个门道来。
“这怕是昭窑?好似有些年头啊。”周瑞道。
冷子兴笑道:“正是如此了,您省得我日前南下,专要寻前朝昭窑给一大主顾,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下无奈归京。不成想,昨日在市井闲逛,却碰见了此物连串发卖,摊主是个老农,不识得宝物,只当是普通贵器发卖。”
最后自然是冷子兴将昭窑尽数买下,今日就借花献佛,送来一件给周瑞。
“好好好!”周瑞连声夸赞,脸上好似笑出朵花来,道:“这也是你的运道来了。”
不久,有人送了饭菜来,就着喝了一盏酒,两人的兴致都高了。
“岳母大人还在府里操劳?”冷子兴带着些许醉意问道。
“是了,府里琏二爷今日去上任,她被夫人分派过去帮衬琏二奶奶搬迁,我送了琏二爷就回来,只她怕是还有些首尾没理清。”周瑞道。
琏二爷出府是大事,不管是想着送走个混世魔王,还是照顾一下怀孕的侄女,王夫人都得尽一份心。
更何况贾母还在里头看着,那王夫人做事怎会不周。
冷子兴道:“经年来,我倒是也常听闻这位琏二爷,这位做事虽然出格了些,这等年纪就在官场两起两落,但日后前途,恐怕非比寻常。”
若看作为,那位实在是不像个贾家人,冷子兴自诩眼光过人,但偏偏往日里看差了他,所以常有些懊恼。
周瑞冷笑道:“我倒是不觉得,琏二爷脾气火爆,眼里又容不下一粒沙子,在府里尚且都是难混,将老祖宗和两房尽数得罪了去,何况如今是在官场。怕是离京没多久,便又要生出祸事来。”
也是在自家,又喝了酒,不然周瑞也不敢如此编排府里的爷。
而且有些话却不好同冷子兴说,他身为王夫人陪房,却被人拿捏住要害,许多时候不得不给贾琏做事,由不得周瑞不生怨。
冷子兴听着周瑞的怨言,却是发笑道:“您老常年在宁荣街面上混迹,所以许是忘了,又许是不知,外头可并非是宁荣家长辈的天下,旁人不用守着许多规矩,教饿不死也难以发迹。在外头,有才的人莫管到了哪处,都有一番用武之地。”
初十日在市井中淘宝,冷子兴恰好见到贾琏招摇过市,顷刻间便从旁边旧城一地里,拉起数百众出来。
那时,冷子兴便确信此人的本事小不了。
想他贾琏才在那神机营任上待了多久,又是被变相贬官发配出京的人儿,旁人不踩一脚便算是好的,偏他就能一言就使唤得动那些军户老爷。
再吃了一盏酒下肚,周瑞喝得微醺,脸上闷闷不乐。
“罢了,且看日后。”
……
上午赶早,贾琏备好官袍、文书、印玺等一干上任物件离了荣国府。
等到中午时分,他就已经出了京都,领着随行人员在城外驿站歇脚,顺带躲避中午阳光。
因为初十闹了一通,贾琏的随行队伍比起前几日预定的要轻简了许多,许多用度都被府内公中削了。
原定的两房厨子,只剩下了一房。
就这一房,还是因为凤姐儿怀着孕才跟着走的,教自家厨子用着才放心。
如今几十人的队伍中,倒有一大半是伺候凤姐儿的。
还有其他一些护路的家丁,也归着凤姐儿管,从她哪儿领钱。
贾琏只带了贴身的小厮兴儿昭儿,还有奶兄赵天梁赵天栋两个,至于其余干杂物顺手的小厮、外务等,都被公中扣下了。
未有便未有,贾琏倒是自觉因此得了清净。
队伍停在驿站外,趁着众人在树下歇凉的时间,贾琏解下一匹马儿骑着,再和凤姐儿招呼一声后,身边带着赵天梁赵天栋两人暂时离了此处。
不多时,骑行的贾琏便赶到了城外一家酒肉铺子,将马交给紧随而来的赵天梁赵天栋,自己当先走进店中。
“朱老板,今个煮的什么肉?”
就在店中锅炉旁坐下,贾琏闻着锅中味就认出来了,笑道:“羊肉给我包上二十斤路上吃,再把自家酿的黄酒抱一坛子过来。”
店家出来,先打发了伙计去取肉,然后过来笑着说话:“方才还看见大人打马经过,还想着是要去何处上任呢,可巧就来了。”
“去陕州府。”
行程没什么不好说的,贾琏先取来一碗酒喝着。
店家叫朱富,和贾琏也是老相识了,莫看好似是个平平无奇的店家,其实当时贾琏下江南时,碰见的礼部官员朱贵和他出自同族,并且关系颇深。
没这一层关系在,这生意兴隆的城口酒肆也开不起来。
朱富过来说了会话就去招呼其他客人,贾琏再吃了一碗酒后,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醉金刚倪二带着斗笠遮阳,身后背着厚重包袱,腰里别着两双草鞋。他一手杵着根棍子,领着一人汗流浃背的过来。
贾琏见果然来了,心中一喜,走出铺子迎住。
“琏二爷,我这一走,就只能投奔你了,以后要是还有哪里做的不对,还请多担待些。”倪二擦着额头汗水道。
“好说好说。”贾琏哈哈一笑:“以后吃皇粮,定然比你放印子钱被人戳着脊梁骨要好过。”
再转而看向倪二身后一人,这人贾琏虽然不认得姓名,但却是见着有些面熟,好似在哪儿见过。
那人上前来,也擦着汗道:“侄儿贾芸,见过琏二叔。”
原来是你小子!
贾琏想起来了,就前几日,他几乎要在西路直接寻上贾珍时,就是这贾芸和一干鸟厮挤上来,之后才闹出好大动静。
“贾芸是我邻居,也想来跟着琏二爷,寻一番富贵。”倪二解释道。
既然倪二作保,那没什么不能收的,何况还是自家人。
贾琏只道:“如今还未上任,既然来投我,只我还未上任,却发不出月钱来,一切只等到了陕州再说。”
贾芸和倪二都是称是。
这时,一旁的店家朱富眼尖,从酒肆后面拉出一个板车,寻上倪二道:“醉金刚难得要出京,这车子给你收行李也好,祝你早日发迹。”
“好!”
倪二大喜,忙谢了朱老板,他正嫌这般走着累人。
贾琏见状,便再匀出一马,叫拿板车系上去赶路,还有包好的酒肉,都放到板车上。
一番功夫做完,几人拱手别了朱富酒肆,朝驿站方向赶,不一会儿就归了队伍。
倪二贾芸因为是贾琏自个领来,又都是宁荣街面上的人物,没几句话便融了进来。
再歇了一会儿脚,中午艳阳天过了,队伍再行,离了驿站。
此去路途千里,再加上得留些时间贾琏去任上交接,所以一日须得赶七八十里的路才行,耽搁不得。
晃晃荡荡,轻脚快步,走过不知几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