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放在江川尧后颈的手紧紧贴合,直至她腰身下方被江川尧一抬,她整个人来到他的身前。
紧密地贴入江川尧的怀里。
他的一双手,狠狠攥住她的腰身,往上一托,她已经跟他眼对眼,面对面。
双唇轻轻分开。
闪烁情绪的眼眸仍相互勾着,明亮又隐晦,难以消除眼底滋生出来的渴望。
唇间还留着彼此的气息,试探的,消沉的,疯狂的……不可控制迎合了错乱的心跳。挑衅张狂,是灵魂深处迸发的不屑一顾。
头顶乌云罩月。
迎面超高的两幢江边大楼似乎劈开夜空,迎面压来。
看起来咄咄逼人又目空一切。
江川尧的两只手从腰间,一只往上,一只往下,最后他骨节分明又宽阔的一只手,也来到她的后颈。
大手几乎拢住她整个脖颈,用掌心温柔地摩挲着,一下,两下,三下……
他始终没有任何放荡又过分的举动,如同他再次覆上的吻,像他微微阖下的细密眼睫,颤动而克制。
唇齿相触,越陷越深。
身后是一片严密高大的树影绿化,隔绝了外面纷杂无边的人声暧昧。
霓虹分割,大马路上仍然是风驰电掣的景象,冒着猩红的烟头被甩出急促的车流。
她和他身处一片虚虚笼笼里,影子折叠。
一朵树梢高挑着盛开的茶梅,铺满从乌云拨洒下来的月光,仿佛变成了一株妖冶凝结的霜花……
白蕙寄给江川尧的证据材料里,除了那张照片,还有一份白女士和乔女士亲属鉴定报告,两人不仅是同胞姐妹,还是双生姐妹。
今晚是周五,白芒没有回澜大宿舍,留在江川尧这里听他讲一个临阳双生子的故事。
同样的一个故事,经过不同张嘴不同人的描述有了不同的脚本,江川尧的版本是综合信息处理之后的客观版本。
不是很愉快的故事,连底色都是乌沉而压抑。
一个天才自闭少年和视力障碍的女孩在孤儿院成为朋友,一个看不到这个世界,一个感受不清世界;他们都是被抛弃在孤儿院的人,一个出生的三天就在这里,一个是到了快上学年纪才被狠心父亲丢在门口。比起女孩从小长在孤儿院,六岁的男孩被遗弃孤儿院门口已经有了记忆,和对世界的苍白判断。
偏偏这位少年有着极高的智商,还有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但他只活在自己世界,没有朋友也没有渴望。女孩因为视力障碍在孤儿院备受霸凌,她唯一渴望是有朋友可以对她描述这个世界。
他们是怎么在一起,已经不得而知,少年孤单孑然,女孩鸢肩羔膝,两人能成为相互依靠的朋友像是天方夜谭,又顺其自然的如同注定般。
第一个在孤儿院门口发现男孩的人,就是女孩。
女孩的世界并非漆黑一片,而是充满白色的光芒,男孩是第一个出现在她光芒里的人影。
一个比她还寂寥的人影。
女孩比少年大三岁,只是发育迟缓看起来跟男孩差不多大。刚认识的时候,孤儿院组织体检,他们一起量过身高,几乎一样高,体重也差不多。
他们领取到同样大小的衣服。
孤儿院都穿一样的衣服,只有写在衣领里的名字不同。女孩衣服被故意弄脏,她自己看不到,只有在嘲笑里感知她被同伴戏弄了。
冷漠少年和她换了衣服。
孤儿院的孩童仍然嘲弄作弄她,之前只是针对她,后面是针对他们。
直到男孩变成发疯的狗,他们才会消停。
他们都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在那个孤儿院里都本能地保护起对方。
女孩看不到世界,她却有着敏锐的感知能力。
少年感知不清世界,也没有正常的情绪和情感,却唯一感受到了女孩的模样。
时光荏苒,一年又一年,直到他们想一起离开这个孤儿院。
因为只有离开孤儿院他们才可以在一起。
江川尧能清晰讲述这个故事,是所有他上面讲述的情节都从女孩的日记本里取来。女孩学写的是盲文,男孩因为女孩学习了盲文,自然看懂记忆里的内容。
之后这本日记落在白蕙这里,是白蕙翻译出来。
“他们离开孤儿院,就有了我妈和你妈么”白芒微沉地说出猜测。
铺垫结束,结局已经清晰。
“他们从没有离开过孤儿院,可能离开过一阵子,之后又回来了,男孩发疯杀人被起诉,之后送进精神病院,女孩也被强行带回了孤儿院,之后又送进医院产下一对双胞胎女儿。”
江川尧声线清晰,语调平实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或波澜,可是他每一句表达都像是锤子重重地敲在心上,那个年代那样的感情注定不被包容,甚至理解。
白芒拢着毯子,双腿微微蜷缩,身体枕着厚实柔软沙发垫子。
落地窗外万家灯火消失了一半,这间屋子以外的黑暗席卷了半座城。
结局就是送进了精神病院,女孩也被强行带回了孤儿院么两个双胞胎女儿像是这个故事新生的产物,也成了故事里不幸结局的延续。
江川尧默默地看向她,眸光明灭不定。
这一刻,白芒觉得故事没那么简单,但江川尧不准备跟她说了,她也不想知道了。她能猜到的就是两个双胞胎女孩被不同家庭领养。
江川尧没继续往下说的事是,这起临阳孤儿院昔日天才自闭少年杀人案至今保留着卷宗,当时一位公益律师为他们辩护,费了很大心思才保全了少年的性命。
保全少年性命的前提是否认两人相爱,少年是完全没有情感的精神病患者。
盲女在法庭亲口否定了两人的相爱,指控少年侵犯了她。
这是留在卷宗里的版本,故事最终是女孩生下双胞胎女儿,人也疯了。
她最后写在日记里是一首十分简单小诗。
【你曾吟唱月光
我曾为太阳悲伤
贫瘠的灵魂,飘满白雪
这生锈的人间,一步一个家】
“他们在精神病院在一起了吗”白芒问江川尧。
江川尧摇头,身体也靠在沙发,一张面容被灯光照得十分沉默,好一会轻叹出声:“不知道。”
可能都死了,可能在一起了;也可能一个死了一个继续活着。
谁知道。
没有任何人关心他们,他们出生就被遗弃。
谁在意。
他们的感情本来不可理解,只是两个孤寂可怜的灵魂相互慰藉取暖。
谁关心。
“你确定他们就是我们的外公外婆吗我是白蕙的女儿,我很清楚,你确定你是乔女士的儿子吗”
白芒侧过头,直视着江川尧。
江川尧不堪在意地扯了下嘴,他伸手拉上她的手,问她:“如果明确了,你能接受这样吗”白蕙给他的材料非常完整,包括乔白生下他的出生证明,出生年月甚至胎记。
他小时候在医院留下过脐带血,都有清晰记录。
只是关于他的出身,他暂时还没办法跟白芒陈述。
不仅黑暗不光彩,还乏善可陈。
无非是政客和孤女的一场买卖交易,他的出生就是一个交易。
就像他的成长,同样充满交易色彩。
姜啸信和江家的交易,他存在对江家至关重要,但也仅此而已。
江川尧面上有一份冷静的哀伤,导致他看向白芒的目光更加温柔迷恋,直到他的手,被她握住了。
握住,又松开。
白芒从沙发站起来,她穿着袜子贴着地砖站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几乎清晰映着她的倒影。
她看不清自己的脸,却无比明确内心冒起的情绪。
“是接受我和你的关系还是接受你跟我说的一切”她问他,歪着脑袋,样子迷惑又清醒。
“都有。”江川尧双手相握,视线靠近她一点,“所以要想清楚。”
但。
有些问题,不是想得越清楚越有答案。
前面听江川尧陈述孤儿院的故事,她心里的确有点发沉,遗憾,难过……
她和江川尧不是故事里的人,她和他也都不是那个故事的延续。
她和他都是独立的个体。
她和他面对的世界和信仰也跟故事里的他们不一样了。
“白蕙很小的时候就说,我是一个种子,黑暗里发芽。但我现在不是种子了,我已经成长小树,我不再需要活在黑暗发芽,我需要光,我还可以从小树长成大树。”
“我们都需要光,而不是黑暗。”
“江川尧,如果你不能接受,不能面对你的世界。那你来我的世界吧。”白芒亭亭玉立在江川尧面前,她面上带着清澈的笑,话语坚定眼神明净。
她还跟他伸出手。
呵。
江川尧终于露出这两天最愉快的笑容,清浅的,畅快的,他以为白芒会跟他一起深陷旋涡的逼迫里,结果她没有慌乱也没有忧伤,还朝他伸出手。
……
凌晨两点,白芒在江川尧怀里打了瞌睡,两人盖同一床毯子。江川尧起身抱她上床的时候,白芒好像有感知,只是琢磨要不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生物钟让她在六点醒来一次,想到周六又多睡了一会。
八点,江川尧下楼买了早点,又煎了鸡蛋和火腿。
白芒简单洗漱,对着脸盆清水对视自己的脸,眉眼清晰眸光清亮,她看着十分正常,一点也不像一个变态。
……如果勇气也讲究时间点,的确夜里的她比白天更有勇气。
-
白芒吃早点的时候,用馒头和煎蛋火腿做了一个简单中式三明治,一副不好好吃早饭的样子。
江川尧见有人小动作这般多,开口说:“等吃了早饭,一起去图书馆看书。”
白芒从小到大没什么亲戚,她原本觉得自己只有一个外婆一个妈妈,去了宁市又有了亲爹和后妈一帮人。
高考之后,老天可能觉得她生活太过清净,就开始给她派送亲戚。
大概一下派送太多,派送过程中,就出了差池。
江川尧这个差错。
“江江……”白芒出声叫江川尧。
没有被理会。
“阿尧”白芒又叫了一声,改了称呼。
江川尧仍不理会她,低头吃食,神色冷淡而沉默。昨晚她和他之间的那个吻,只是停留在昨晚的温柔和冲动。
“表哥……”白芒拿出杀手锏。
江川尧瞬间抬起头,丢她一句:“别闹。”
白芒原本还厚颜无耻,见江川尧这个反应,面颊无端也有点发热,顿了顿说:“反正,事情是你跟我说的,在没有证实之前,我对这件事永远保留置疑。”
江川尧:“知道。”
白芒大脑冒出一个滑稽问题,眼睛微眯,发问江川尧:“表妹和女朋友,哪个重要”
江川尧垂眼,没看她,波澜不兴的样儿:“都不重要。”
白芒:“嗯”
“身份都不重要。”江川尧抬直视线,“只有人重要。”
……噢。
即使反应不同,他和她骨子对待这件事的本质是同类人,难不成真是基因导致
白芒轻轻握着手上的“三明治”,犹豫从哪一边下口。
一道门铃声从玄关处传来。
江川尧望了眼门口。
门铃声再次响起。
虽然大清早有人上门按门铃很奇怪,但江川尧微变的神色更奇怪。她还想问会是谁,江川尧已经开始安排她。
“白芒,你去一下房间。”他对她说,“我跟上门的人,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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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