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先进去吧。」向知意在手下兵的面前是一个很严肃的形象，很有将军的风范，不愧是将门虎女。
三人一起进了后院，今天跟着许云锦出门的不是官东月三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路随着她们来京都的李小若。
原来李小若昨日在府里的时候便听小丫鬟说起向知意组建了一支娘子军，之后便动了心思，想要参军。
昨天许云锦到家之后李小若便来恳求她将自己送到向知意面前，她想要重走阮得寿走过的路。
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许云锦内心是矛盾的，阮得寿已经为国牺牲了，她不想李小若也重蹈他的覆辙。
可她实在倔强，许云锦没办法只好答应将她带来，只不过后面她得说服李父李母，若是他们不答应，自己就会将她带回家来。
这也是她的一点私心，希望李父李母不同意让她参军，但她觉得希望渺茫。
李父大概率是会同意的，至于李母，应该会被两人说服。
宅子的后院是个很大的演武场，约摸能容纳近千人了，那一百多个人就占据了中间小小的一片空地。
这些姑娘年纪有大有小，最大的几个也才二十四五，最小的甚至才十三四岁。
里面有从风月场所里逃出来的姑娘，有些是家世可怜的孤儿，寥寥几个是向老将军手下将领家的姑娘。
娘子军里的好苗子就是她们几个，而负责给她们训练的是向家给向知意调教的身怀武艺的婢女。
见向知意来了，姑娘们挺起腰杆，收起脸上的笑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严肃有气势一点，但实际上许云锦看了却只觉得她们没将自己定义成为一个军人。
其实这些姑娘不管是穿着还是打扮上都很统一，看起来像是一直纪律严明的军队，但却一点气势都没有，眼神中没有杀气。
训练了近一年许云锦看她们有的竟然还细白嫩肉的，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简直毫无训练痕迹。
想起这些女子的来历，她又觉得这是正常的表现，可还是让人不满意。
军队是杀敌的，不是魅惑敌人的，她们该训练的是将手中的武器刺向敌人，而不是将自己的弱点悉数暴露给别人。
裴冉也是一样的感觉，她比许云锦更早接触杀戮，且杀心更重。
她觉得这些女子好不容易从沼泽中爬出来，就更应该走向新生，让自己的心肠变得硬起来才是。
「你们开始训练吧，我们在旁边看着。」接下来的时间，向知意便让姑娘们按往常的安排训练、对打。
看到姑娘们提刀比划两下都费力的瞬间，许云锦冲向知意投去同情的目光。
近一年了就这个效果，这些姑娘长进也太慢了点。
向知意有些脸红，她知道这结果不是很好，「我没有练兵的经验，她们也不是男子，很多军队的训练方式都不适合她们。」
向老将军父子到现在也没给向知意指点指点，一看就是想要让她自己琢磨，好好锻炼她，而她自己也清楚。
许云锦和裴冉一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向知意还是太嫩了点，心软是大忌。
或许她自己也知道，也在试图改正，但效果甚微。
半个时辰后，一场小姑娘打闹似的演练就结束了，仔细看能看出她们额间还冒了细汗。
能感觉出来她们在尽力把最好的「表演」呈现给她们，但这表现怕是街头杂耍的见了都得摇摇头。
毫无技术含量。
而姑娘们站在下面，气息还有点微喘，两眼发光的看着台上的三人，那模样应该是想要听一句夸奖。
眼看三人一直没说话，姑娘们的头都失落的
垂了下去，她们的表现很差吧。
出人意料的是，许云锦带头鼓起了，向知意与裴冉二人面面相觑，没懂她的意思。
「我看的出来你们很努力想要学会点什么，但我猜测你们只是想学点东西保护自己，从来没想过上战场杀敌是吗？」许云锦一席话让在场的姑娘们都心虚的低下了头。
她们都是从水深火热的漩涡里被救出来的，深知女子在这个世界的难处，现在正好有机会能学点有用的东西，她们很乐意。
但许云锦说得也没错，她们只是在「利用」善良的向知意。
利用她的好心收留、好心教她们生活的技能、提供吃住、保护等，但偶尔也会心里自责，她们这样做太过分了。
说到底她们还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女子的身份，她们觉得打仗就是男子的事，姑娘家凑什么热闹，她们甚至都并不觉得自己有上战场的一天。
裴冉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接触外界，但她对人心看得比较透，也知道这些姑娘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唯有向知意被许云锦一句话点醒了，她终于知道为何家里人老是旁敲侧击的问她知不知道这些女子最真实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她们不是自愿来参军的，只是不想要再过以前那种生活罢了。
不过向知意没有后悔也没有生气，这些姑娘们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她考察过她们，都不是那种坏心思的人。
或许就是以前过得太艰难了，所以才会想让自己日后好过一点，就算是她们现在想要走，自己也会放她们离开。
就是心里会有点失落而已，她一直想要让女子站得更高一些，可她们好像都更想过那种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可能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吧。
向知意不生气，但队伍里的几个姑娘却忍不住呛起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来。
「我说你们怎么平日里其他课程就那么积极，一到习武就一点也不尽力，原来早就抱着随时都会离开的想法。」
呛人的姑娘对于许云锦来说还是熟人，这姑娘是马将军的小女儿马姣姣。
这名字一听就是希望她做一个乖乖的大家闺秀，可马姣姣却继承了她爹爽快没心机的性格，最是见不得这种没良心的人。
当初朱奎当上大将军的时候，马将军在军营中被处处打压，要不是当时军中向老将军的影响力，恐怕马将军都被下绊子了。
那时朱奎的女儿朱菲自认为是大将军的女儿便经常在向知意面前嘚瑟，可只要是这种场合，就会有马姣姣的身影，次次都能把朱菲怼到哭。
因此这姑娘和向知意也很对胃口，听说她要组建一支娘子军，第一时间便跑来说要给她当前锋。
「我们没有，就是、就是...」被马姣姣瞪着的姑娘急得脸都涨红了，但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
「别说了，你们这些人，真是没良心，若不想当女兵，尽早说就是，何必要浪费我们那么久的时间。」
马姣姣是个嫉恶如仇的姑娘，现在气得都不想跟这些昔日里称姐道妹的人讲话了，看她们一眼自己都觉得心里难受。
这一年的时间她们得了多少嘲笑、多少挤兑，都没那么难过过，可现在知道她们最真实的想法，马姣姣觉得眼睛酸了，有什么东西即将从眼角流出。.c
场地陷入了寂静，姑娘们也着急，她们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忧心以后的日子，还是在愧疚负了向知意的期待。
她们甚至都不敢看向知意，生怕从她眼前看出厌恶、失望，有那种想法的姑娘占了一大半，平时大家都心照不宣。
也知道她们这样下去是在消耗向知意的时间和精力，也想
过找机会告辞离开，可没想到被拆穿的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就在这时许云锦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淡淡的语言，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让姑娘们陷入了沉思。
「你们的想法我都懂，人人都想要安逸的生活，但总有人要在前面抵挡风雨，那为何我们不能成为自己的依靠呢？
至少那样我们有话语权，自己拳头硬了，就算家人不疼不爱、丈夫三心二意、子女不孝不悌，我们也能自己把日子过好，而不是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随时可能有被抛弃的风险。」
人群中一些姑娘在听到那句随时可能被抛弃时流下了眼泪，她们就是被家人卖掉的。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她们会被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可谁知最后的归宿竟是进了那等腌臜的地方。
想起被人牙子带走时母亲眼中的无奈与躲闪，父亲眼里的无情与狠心，哥哥弟弟眼里的天真与懵懂，心中的苦楚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许云锦装作没听见下面的动静，希望她们能自己想清楚，不论男女都不要将自己的未来吊在别人的身上，那是不明智的选择。
「存在既有理，谁说我们女子就一定不如男的，你们现在这样做是在轻视自己生为女儿身，你们是不是觉得如果你们是男子，那些苦难就不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许云锦一句反问让下面的姑娘们集体陷入反思，良久，一个姑娘才弱弱的举手问道：
「那不然呢，如果我是儿子，就不会在出生后就被丢掉，连爹娘都不知道是谁，被乞丐爷爷捡回去乞讨长大。
又因为是姑娘会被人欺负，爷爷只能带着我到处流浪，每每出去乞讨都把我打扮成男子，就是为了避免被人欺负，可就算是这样，上天还是没有善待我。
收养我的乞丐爷爷生了场病没了，附近的乞丐知道我是姑娘，竟然想把我卖去那种地方，若不是将军救了我，或许我现在已经是一双玉臂万人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