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复三年六月十七日。
鲁阳关一带,晴空万里,天空湛蓝。
方兴带着五百牙军在这儿附近已经驻扎三天了。
李裕曾交代,在这一直等到六月二十六号,如果张浚没来,就不等了,直接回去,保卫南阳。
如果张浚来了,就护卫着他回到南阳。
所以,方兴早就派人去关城通知了关令,只要张浚一来,就通知他们。
鲁阳关是中关,关令一人,正九品下,掌禁末游,察奸慝(tè),凡行人车马出入,据过所为往来之节;丞一人,从九品下,丞掌付事、句稽、监印、省署钞目,通判关事;录事一人,府二人,史二人,典事四人,典事掌巡雉(巡城)及杂当。
如今鲁阳关被洛阳张全义的人据守。
关令为张家子侄,倒是好说话。
他们也知道了南阳德王要娶亲,媒人要从这儿来。
说起洛阳的张全义一家还真得说说。
当年,张全义是李罕之的“刻臂为盟,永同休戚”的患难之交,又是他的上级,经常向张全义索取军粮及缣帛,次数多了,张全义实在受不了。他趁李罕之出兵攻打河东的晋、绛二州时,派兵袭取了河阳,自任河阳节度使。
李罕之投奔李克用,讨得援兵三万回攻河阳,围困日久,城中食尽,张全义部“啖木屑以度朝夕”,向朱温求救,朱温派兵救援才得解围。
令张全义依旧担任河南尹。
张全义感谢救命之恩,对朱全忠效忠了。
张全义此人在行政管理和经济发展方面有独到的见解。
自从几年前他开始打理洛阳,就招募流民,开垦荒地,种植粮食,发展经济,硬是把一个打烂的畿都道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接到修葺洛阳皇宫的指示后,连续建设了两年,如今洛阳被他整备的焕然一新。
这个鲁阳关是洛阳南下荆襄的要道,必然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于是就派侄子张怀带五百镇兵把守。
张怀听说德王大婚,媒人是张浚,就连夜给洛阳送急报。叔叔张全义跟他有过交代,凡是在名单上的人都不得过关。
而张浚就在名单之上。
这些事李裕和方兴都不知道。
李裕只是让方兴来接张浚,并没想到,张全义现在就开始监视着张浚了。
王爷就要大婚了,这媒人怎么还没来呢?
方兴望着远处的关城,不太放心。
他在想,既然德王是这么交代的,那张浚一定能来。到现在还没动静,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豁子,你派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好勒,哥,你就放心吧。”
豁子方良虽然现在和方兴是一个级别,可这次出来是方兴带队,他只能配合,所以得听表哥的命令。
他拉过几个手下的斥候,在他们耳边一阵嘀咕,这几人一个劲儿的点头,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一个时辰之后,有一个瘦小的斥候跑了回来。
“报,将军。有情况。”
这一嗓子,把正在一起聊天的方兴方良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
方兴瞪眼问。
“呃,刚刚我们看到,关前来了几辆马车,有人通名是洛阳张浚,被他们请进关城了,可一直没放行。”
嘶~~~~
方兴眉头一皱,方良眼珠一转,说道:“大哥,要不派人去问问?”
“也好。”
方兴把一个队正喊了过来,“去关下问问,张浚来了没有,来了就赶快放行。”
“是。”
队正带着两个手下一溜烟的跑去了关城。
此时,关城上下都动员了起来,张浚父子和仆人都被请进了关令府,好茶、点心招待着,就是不说放他们出关的事。
张氏父子对视一眼,心里一沉,难道张全义不想让他们过去?!
关城上四个典事带着镇兵把守着城墙,紧紧盯着城下的南阳牙军。
“刘典事,张浚大人来了没有?”
牙军队正仰望着城上的刘典事。
“咳咳,什么张浚,没看见。”
平时和南阳牙军嘻嘻哈哈的关上镇兵也都板着脸,各个全副武装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人。
“要是来了就放行吧,我家王爷还等着呢!”
队正耐着性子说道。
“呵呵,王队正,你还是回去吧,真要是张浚大人来了,我们自然会放行的。”
王队正看看关城上的镇兵,再看看对自己敷衍了事的刘典事,他一扭头跑回了军营。
“将军,我看有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们看,现在关城上下全副武装,戒备森严,没事他们干嘛要这样?”
“再结合刚刚斥候的情报,我觉得张浚大人一定是到了,被他们扣押在了关城里。”
“嗯,你分析的在理。”
方兴眉头一皱。
“妈的!这群王八蛋想干什么?当着我们的面扣押王爷的媒人,这是挑衅!干他娘的!”
豁子方良一蹦三尺高。
方兴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拿出纸笔,刷刷几笔写下了字条。
“来人,去南阳报告王爷,就说鲁阳关可能扣押了张大人,我们准备攻关!”
“是。”
一个骑士飞身上马,一溜烟的跑了。
看着不远处的关城,方兴说道:“豁子,你的人严密监视关城的一举一动,咱们晚上动手。”
自从上次在博望坡,李裕亲自带队发动了雷霆一击,把这些人的心气都打了出来。
我们是谁呀?是武曲星君的兵,还能怕你们这些鸟人?!
他和方良一阵嘀咕,然后全营该吃吃该喝喝,还喝酒划拳,声震四野。
城关上的典事和镇兵见不远处的南阳牙军懒散如此,也渐渐放下了警惕,有说有笑起来。
到了中午,骄阳似火,城下的牙军都去睡午觉了,关城上的镇兵甲胄可就穿戴不住了。
这怎么穿呀?大太阳地,太热了,早就汗流浃背了。
脱了吧。
张怀也放松了警惕,让大伙轮班值守,没任务的都回营休息吧。
留下守城的都暗骂倒霉,靠在墙垛上休息,有的干脆躲到了阴凉地里,谁还去看关城下面的事啊。
不过一整天,下面南阳的牙军也没什么反应。
到了晚上,张怀给张氏父子上了酒菜,好言安慰,说附近有山匪出没,恐怕要三天以后才能出去,先在关城内歇息。
张浚知道,他们是被软禁了,没办法只能在这儿呆着了。
城下南阳牙军营内,热火朝天,酒肉的香味都飘到了城头。
当夜,关城上燃起了几支火把,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笼,有值哨的镇兵在影影绰绰的晃动。
值哨的人咽着口水骂道:“妈的,这些南阳军待遇真好,有酒有肉的,哪像咱们啊,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嘿嘿,你可说错了,咱这儿就是鸟屎多!”
“嘿嘿,妈的,也是!”
黑暗中,几十双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他们,这些人还浑然不知。
城内打更的梆子声已经响过了几回,已是午夜时分。
“啊~哈~~老王,你看着点,我睡会儿。”
“睡吧,别让典事发现。”
“发现不了,他们早搂着娘们睡觉了。”
丑时已过,寅时一临。
关城上下鼾声一片。
此时正是后半夜三四点钟,睡意正浓的时候。
“行了,都醒醒,行动了。”
在鲁阳关侧面的山坡上,一群轻衣简从,手握短刃的人,从睡意中惊醒。
他们一身黑衣,脸系黑巾,身无甲胄,静悄悄的起身而立。
领头人手持弓箭,带着大伙摸了过去。
他借着清晨微弱的光晕,弯弓搭箭对着墙垛后酣睡的人一箭射去。
噗~
呃~~
这箭深入咽喉,让这人在睡梦中下了地狱。
此人正是方兴。
他一连十几箭,把附近潜伏的暗哨干掉。
一挥手,众人就翻进了城垛。
进去之后,方兴带人直奔城下的关门,而其他十几人则在城头挨个摸过去,摸到一个就抹脖子。
关门处,有一伙镇兵值守,只是他们一个个的睡得很死,没人真的在值班。
方兴把离关门最近的几个镇兵射杀,其他人则由跟来的牙军执行。
到底是新兵,下手没个准头,其中一人竟然一刀砍在镇兵的胳膊上,那镇兵一声惨嚎,把方兴吓了一跳。
坏了,暴露了!
“快,打开关门。”
这关门是由绞盘提起的,并不是左右两扇的木门,而是上下的铁闸门。
牙军七手八脚的开始转动绞盘,铁关门嘎吱嘎吱的缓缓升起。
那个倒霉镇兵虽然被砍死了,可也惊动了关内的守军。
城内一阵人喊马嘶,鸡飞狗跳,一群群衣冠不整的镇兵从营房里跑出来,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城头的南阳牙军对着城外晃动火把,这是信号,意思是得手了。然后就赶紧往城下跑,他们要阻挡援军。
很快,守关镇兵搞清楚被人夺关了。
他们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夺回来,而是想着逃跑。
谁知道来了多少人啊?!
他们就这五百人,能守得住就怪了。
张怀被外面的惊慌呼号惊醒,根本就来不及穿衣服,他身边的亲兵就跑进来,拉着他就跑。
关门已经打开了一半,方良带着剩下的南阳牙军,从升起的关门底下爬了进去,他急着支援大哥。
结果进来一看,对面的关门早被对方打开了,那些镇兵正慌乱的往外逃跑。
“追!”
这边南阳牙军全副武装的在后面追,守关镇兵胡乱的瞎跑。
张怀在亲兵的护卫下,第一时间就跑了。
方良带人追了一阵,俘虏了二百多个镇兵,其他的不是被杀就是逃了。这一散羊,上哪找去?而且天还将亮未亮,黑乎乎的看不清楚,能抓二百就不错了。
他在外面散下斥候,就带着俘虏回来了。
关内,方兴早就找到了张浚父子。
他们倒是没被虐待,只是失去了自由。
天色一亮,方兴就带着缴获的大量武器甲胄和四百牙军,护着张浚父子回了南阳,方良则带着百人和二百俘虏守着关城。
方兴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个关城,所以先让方良守着再说。
好在除了关令跑了,其他的官员还在,方兴让他们继续值守,一切暂时由方良说了算。
这会儿,方兴才知道,张怀手里有个禁止出关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