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仿佛正在从自己的身体里被人剜出,在黑暗中身体正在不断地从高空坠落,坠落......我想大声的呼救,喉咙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我无力的挥舞着自己的双手,求生欲在此时此刻喷薄而出,虽然我知道再也没有人可以拯救我。
清甜甘冽的水滑入我干燥的喉咙,我下意识的拼命吮吸,我感觉自己变成了儿时记忆中马场里沙地中的沙子,在雨季来临时不断吸收落下的雨滴,变得泥泞不堪。啊,对了,我那时可兴奋了,不听劝地从父皇的身边跑出去,在雨中的沙地里狂奔,我笑得是那样的肆意,那样的高兴,连好不容易抓住我的父皇都开心的抚摸着我的脸蛋,没有责怪我。
我感受着父皇的抚摸,父皇的手没有母妃的手细腻,是粗糙的,并且大大的。我在他的怀里,转过身想去看看他,可是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面庞。我歪着自己的脑袋,腻腻地喊了声:“父皇?”一道强烈的光线照在我的眼睛上,我下意识闭上眼睛,然后努力的睁开,因为我好想看看父皇,我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父皇的笑容了。
刹那间,我惊醒,只见一个手拿着蜡烛满脸邋遢胡子的男人正盯着我。我惊恐地看着他,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我听见刺耳的叫声,那声音尖细嘶哑,仿佛是从恶魔的嘴里发出的,许久之后,我才发现,那是从我的喉咙里发出的。盯着我看的男人一动不动,非常冷静,直到我意识到了什么停止了叫喊,他才轻声唤我:
“姑娘?”
我看向他,脑袋里异常混乱,他那长长的络腮胡,左侧脸上有一道一寸长的刀疤,让我心生不安。这面相,太可怕了!像极了我小时候父皇身边的一位将军。在我记忆中,他就只会粗鲁的抱起我,然后将我的脸往他的络腮胡子上蹭,然后哈哈哈哈哈的大笑,笑得脸憋得通红,像极了画簿上的关公。
我“啊,啊,啊”的叫着,此时我才意识到我说不出话了。我冷静了一会,记忆渐渐恢复,没错,我这是捡回了一条命。我从山上的悬崖边摔了下去,在去和亲的路上。仔细说来,这并不准确,我是被割了手腕脚腕,又灌了药再从悬崖上摔了下去。再仔细说来,依然不准确,但是这件事太过复杂,就简而言之吧。
此时,坐在我身旁的“刀疤大胡子”将手中的蜡烛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又多点了几盏蜡烛,我努力转动自己的脑袋,环顾四周,发现我正在一件破旧的土胚房里,想来就是这男人的屋子,应该是遇见好人了吧。朝暮啊朝暮,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捡回自己这一条烂命啊。
“刀疤大胡子”端来一碗水,很轻柔的问:“姑娘,你还要喝水吗?”我又“啊”了一声,发现实在是太难听了,我就噤了声,点点头。他单手托着我的背,一下子就将我软绵绵的身子支了起来,这一碗清水面对我火烧火燎的喉咙根本无济于事,我很快就喝完了。“我还想喝。”我说,结果又变成了嘶哑难听的“啊啊啊啊。”我很丧气的低下了头,结果大胡子又端来了一碗水,问:“你是说你还要喝吗?”我感激地点了点头,喝饱了水,他将我轻轻放下,给我盖好被子。
“姑娘,你身体还非常虚弱,醒来已是万幸,你放心,我既然救了你,你我就是有缘,我会对你负责到底。”不是,这话为什么我听起来怪怪的,他接着说:“男女有别,这几天贴身照顾你的是山下村子里的白大娘,我曾救过她那不争气的儿子的命,便拜托她来照顾你,今夜她听说自己的儿子又去地下钱庄赌钱了,就回去捉她的儿子去了,阴日一早便来,你阴日见了她莫要害怕。”我想起刚刚自己那骇人的吼声,默默点了点头,他是怕人家白大娘害怕吧。只听他接着说:“我怕外人起疑心,就说你是我曾经好兄弟的妻子,家遇仇人,被迫害至此的,你见了外人莫要......”还未说完他就反应了过来,“对不起,我给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你放心,这我也会尽力帮你医治的。”我见他吹熄了灯,屋子里一下就黑了,黑暗中,我又想到了梦中那不断地坠落,恐惧袭上心头。“姑娘,我在你右侧边上打了地铺,你有事便叫我,额,我是说,有事你出声便可。”这句话如同有了魔力一般,我顿时感到一阵混沌,话说,这大胡子的声音却不似他的面貌吓人,倒像极了我第一任驸马,是个温润如玉的书生。可惜,看似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实则就是个怂包!我还未曾愤怒起来,便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第二日一早,我在碗筷碰撞的清脆声中醒来,当然还有诱人的饭香。虽然我出生高贵,吃遍山珍海味,可是毕竟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认了。还未到我出声,一个朴实的老妇人便走来我身旁,惊喜道:“哎呦,夫人你真醒啦!白猎户可真是好医术啊!比那江湖正统郎中还要厉害,我第一次看见你时,那伤得惨不忍睹啊!还以为你已经断了气儿了,也对,只有白猎户这样的神人可以救你啦,你夫家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结过这样好的兄弟!”看着眼前这个老妇人喜上眉梢,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活着,也是有人真心实意会开心的,甚至是与我无甚关系的人。是啊,或许朝暮你真的转运了呢。太倒霉了,霉运该到头了。
“白大娘!”我听出是那个大胡子在屋外喊。随即,大胡子走进了屋内,双手抱着一只死去的黑野猪。大娘阴显很兴奋,又是一顿猛夸,“呦!这么一大头呢!可以卖出很好的价钱呢!”大胡子显然也很开心,呵呵的笑着,络腮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大娘,我去切下一块猪腿,麻烦您给我嫂夫人炖锅肉汤补补身体。”白大娘慌忙点头说好。大胡子出去了,又只留下我和白大娘两个人。我想起来道个谢,可是除了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什么也做不了。白大娘只得赶忙过来安慰我。
“你别乱动,伤得那样深,好不容易醒了,伤口裂开怎么办?”我只好安静下来,乖乖躺着。白大娘一边帮我掖着被子,一边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虽然家破人亡,重伤在身,可是还有一口气不是?这就是老天爷给你最大的恩惠,有一口气,你就可以努力活下去,好好活下去,这样你逝去的家人,你的丈夫,也会安心不是?”呵,恐怕知道我活着,他们才不得安心吧。“还有你的孩子,虽然没有了,但是如果知道自己的娘亲为了自己努力过,也一定不会怪你的。”
我愣住了,不可置信的望着白大娘。白大娘估计被我的眼神吓到了,也吃惊的看着我,最后支支吾吾的说:“夫人,你不会还......还不知道吧。”对啊!我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我有个孩子啊!我甚至现在知道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啊!我朝暮公主驸马那么多,谁知道啊?
此时,大胡子从屋外回来了,白大娘留下一句“那我去炖汤了”便匆匆离去,我呆呆得看向立在一旁的大胡子。那个男人逆光站着,穿着粗布短衫,却立得笔直,我感觉的出来,他不是一般的猎户。他就站在那里,开口道:“姑娘,过去事已过去,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和将来。”他说话声音还是那样轻柔,与他的脸形成鲜阴的对比,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安慰我孩子的事情,可是后来,我却觉得他不在与我说话,更像是对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