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悯倒是沉默后点了点头,“秦弟说得是,我心中也挂念家里。”
只是,很惭愧,他挂念的不是家中发妻,而是年迈的父母。
父亲早年大病一场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家里的重活基本都干不了。
眼下他不在家,就只能娘和妻子去干,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会不会再出事。
一想到这,裴悯甚至心底隐隐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去这一趟。
秦斯看着紧抿双唇的男人,似乎是能看穿他心中所想,笑着宽慰,“这就是了,人之常情嘛,不过裴兄如此上进好学,去府城这一趟一定大有收获,考中的可能不是又增加了不少?”
“裴兄家里人一定也是高兴支持的,出门一次还能看到听到许多新鲜事,回家说给从未离开过县城的双亲和妻子听,还能增进感情呢。”
秦斯看着裴悯开玩笑,“我看裴兄时刻都是严肃认真的模样,想来在家也是沉默寡言,嫂子会不会嫌你闷不说话啊。”
裴悯一愣,“我……”
他不知道。
只是,男人话不多不是很正常吗,虽然他们家好像确实都不怎么说话。
新婚妻子不必说了,是个腼腆内向安静的性子,夫妻两人之间的交流也仅限于简单的应答。
吃饭了,来了;我吹灯了,哦;爹喊你干嘛干嘛,行我这就去……诸如此类。
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他的父母也是这么过的一辈子,可是秦斯这么一打趣,他倒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好像这是不对的一样。
董夫子撇着脸,“休要胡说,你自己不务正业就罢了,别带坏裴悯。”
秦斯笑眯眯,“好吧,那我睡觉了。”
说完迅速往角落一闭上眼补觉。
高远失笑摇头,董夫子继续看自己的书,眼不见为净。
裴悯垂眸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上走了三天,一行人终于是到了宿云府。
“嚯,城门可真气派。”秦斯猴一样蹲在车辕上。
董夫子怎么看怎么想给踹下去。
若秦斯是个不好学的也就算了,偏偏这小子天资不错领悟力也强是个好苗子,董夫子只好一边忍着狠揍一顿的想法,一边继续教他。
“宿云府为中府,人口众多,地方也大,更有海棠书院和府学两处,所以往来人员不断,很是热闹。”高远似乎是去过不少地方,为几人讲解起来。
“宿云府一共有四道城门,离南城门三十里外是云浮山,海棠书院就在云浮山上。”
秦斯认真听着不时点头,眼神流连在热闹街巷上。
和县城真是不一样,街道宽敞,地面干净,两边的商铺看着也比县城气派,街上百姓的衣着精神样貌也都更好。
感觉就像是,从四线城市的下属区县,来到了二线城市。
这还只是中府,中府之上,还有上府。
上府之外,还有直隶州,直隶京。
此间的城市分级依次是府,下属州,下属县,直隶州和直隶京另算。
秦斯问过董夫子一共有多少府多少州,董夫子答不上来,秦斯准备这次来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答案。
高远带着人来到一家客栈,要了四间房,此番出来肯定是自费,董夫子再怎么样也只是个秀才,不能承担所有人的房钱吃住。
裴悯听到房费后,心头狠狠一跳。
他来是带了钱的,但是他没想到宿云府的客栈这般贵!
比县城一晚上贵了三倍不止!
他带的钱肯定不够住半个月的,更别说吃喝花用。
裴悯正准备问问伙计有没有便宜的大通铺时,忽然被秦斯搂住肩头,“裴兄,你我二人同住一间吧。”
说着,秦斯吆喝小二,“给我和这位公子开个二人间。”
“秦弟不可,我……”裴悯马上就拒绝,被秦斯打断,“哎哟这有什么不可的,咱们这次来是为了研究学问,我一个人怎么研究,当然是要跟裴兄一块了。”
“麻烦小二哥帮我们把行李都拿上去,有劳再烧几桶热水,准备饭菜。”秦斯笑眯眯地开口。
高远也看出秦斯意图,打断裴悯执意要拒绝的话,拉着人一起上楼,“我看秦弟哪像是要研究学问,只怕是要跟你说些乱七八糟的闲事呢。”
“那第一件就是让裴兄给家里写信说个好。”秦斯拽着人往客房走。
董夫子在他们身后,有些无奈,但也不可否认,秦斯在为人处世这方面,的确叫人挑不出错处。
不是圆滑,而是非常坦诚,热忱,叫人动容和不由自主地钦佩。
这小子,以后真要是走上仕途,说不定真的能闯出一番天地。
关上房门,裴悯叹了口气,“秦弟,我知道你是想照顾我,但愚兄别的没有,实事求是的心还是有的。”
“你们无需照顾我的自尊,我也不会因此而觉得怎么样。”
秦斯看着他温声开口,“我知道裴兄不是爱慕虚荣又小肚鸡肠的人,只不过我说的也没错,裴兄若是觉得白住那可就错了,我有事要你做呢。”
“什么?”裴悯下意识问。
“给我写字帖,夫子总说我考试写的字迹不够端正有些跳脱,夸裴兄你的字规整方圆可见人品,所以你得给我写字帖,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我高中进士,都得写。”秦斯画了个大饼。
虽然这饼是让裴悯干活的饼。
裴悯立刻答应,“这有什么,举手之劳,这不能抵消房费。”
“我说能抵消就是能抵消,裴兄要是觉得实在过意不去,那就按着家里的价格给我吧,这样也不算白住,就这么说定了。”秦斯一锤定音,不让他继续讨价还价,哼着歌儿去打开行李。
裴悯心中热流涌动,沉声道谢,“秦弟种种情谊,愚兄都记在心里,以后必当好好报答。”
秦斯坐在床上冲他笑,“我倒是先想到了一个报答的方法。”
“你说。”
“裴兄和我一起努力,考中进士,在朝为官,你得始终保持本心,然后监督我,别让我变坏变腐败,变得不像我们如今的样子。”秦斯朗声道。
裴悯神色严肃,目光灼灼,抬手行礼,“自当如此。”